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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云母石制的香盘中,一支深栗色的线香缓缓燃烧,丝一般纤细的烟雾缭绕着
袅袅升起。
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烟雾弥散。堂上风雷大作,程宗扬精赤上身,双刀呼啸
飞出,随着肌肉的牵动,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胸膛不断飞溅开来。
在他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持盾,将他的攻势一一封死,右手单刀
不时攻出,迫使程宗扬回刀防护。
程宗扬体内真气游走,双刀犹如虎狼,不停撕咬着对手的防线。一滴汗水从
他鼻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刹那,对面的盾牌忽然一侧,藏在盾后的单刀抓住
他一丝疏忽,从他双刀之间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锋斜斜切开,单刀风一样避开他的双刀,疾掠咽喉。程宗扬腰
身一扭,向侧方跳开,本来已经散乱的双刀猛然一收,左刀准确地劈在单刀刀尖
上,右刀劈在单刀刀锷寸许的位置。
双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劈中单刀,强劲的力道使单刀刀身为之变形。对
面的汉子手臂剧震,眼看单刀就要被程宗扬双刀夺走,忽然左肘一翻,缚在臂上
的盾牌像一面铁砧般撞开程宗扬右手的钢刀,撤回单刀。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暴喝一声,左手钢刀趁势下滑,劈在那汉子翻肘时
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扬往后跳出一步,双臂一展,将双刀交叉插到腰后,肌肉隆起的胸口缓
缓起伏,汗水像水一样流淌下来。
那名军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扬敬了个礼,然后退到一边。若不是程宗扬劈出
时用的刀背,自己的手臂便废了。
孟非卿点了点头,「有些长进。」
「老大,」程宗扬道:「天天当靶子给你们打,也不教我几门绝技,你也太
小气了吧!」
孟非卿讶然道:「绝技?」
程宗扬气哼哼道:「还装呢!别人遇见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宝,就是能混两
门绝技傍身,修为刷刷地向上升,哪儿像我这么倒霉,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你想要什么?」
程宗扬精神一振,「我这人不挑剔,有什么玄功绝技之类的,随便给个一门
两门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这么久了,用的刀还是十几个银铢
一把成批买的,拿出去都没面子。」
「说到玄功绝技,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难道不是吗?」
程宗扬道:「除了力气大点,跳得远点,这两样感觉都没什么用。有没有什
么能让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级修为,随便一招就能把对手灭掉那种的?」
孟非卿笑道:「你要学会这种功夫,千万要拉兄弟们一把。让我给你磕头拜
师都行。」
程宗扬气道:「不想教,你就明说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现在有四级修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么时候进入四级的?」
程宗扬想了想,「有一两个月了。」
「你知道我进入四级,练到你这样的水准用了多久?」孟非卿道:「我四岁
学艺,二十三岁那年才进入第四级。到你这样的修为,足足用了三年。」
孟非卿道:「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都是顶尖的神功,老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
你欠缺的只是临敌的经验和时间。时间我给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临敌经验
上了。」
说着他站起身,解下外衣,作了作扩胸运动,「还有两刻钟,正好上一堂急
救课。来吧!」
程宗扬正在思索,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孟老大!我已经打了三场,总该让
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孟非卿厉声道:「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给你水喝!」
「干!你这是报复!」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响,狞笑道:「你觉悟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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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绷带缠得像不倒翁一样。孟非卿说到做
到,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堂战场急救课。
孟非卿和颜悦色地把一张大红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赴什么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说前日和你聊得投机,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游,」孟非卿道:「好寻花
问柳。」
程宗扬坐起来,「你以为我不敢啊!」他一把抢过帖子,看到上面写的「脂
香粉浓,雪肤花貌……」不由一阵心动,然后小心问道:「孟老大,你们兄弟会
不会逼我对小紫从一而终?」
孟非卿宽容地说道:「大丈夫娶妻纳妾,理所当然。只要紫姑娘点头,随你
纳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脚法可真精湛,难怪是蹴鞠高手呢。程宗扬扔下帖子,重新
躺回地上,赌气道:「不去了!」
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好说,我已经替你辞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翻身坐了起来,「孟老大,我今天约了人。」
「哪里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脑袋,「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知道你在筹备江州之战,这时候招惹黑魔海,不是个好主意。但昨晚的
事,给我一个很不好的感觉。」
「龙宸?」
程宗扬点了点头,「月霜是岳帅遗女的事并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军中,
还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泄漏出去,来寻仇的只会越来越多。与其等
着仇家上门,不如先打出去。」程宗扬道:「不是我抱怨啊,你们岳帅也太能结
仇了!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想找目标都不容易。不过黑魔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
机会。」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门来,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经不是秘
密。说黑魔海不会来插一手,连他们自己也不信。从这方面看,程宗扬的担忧不
无道理。
程宗扬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说黑魔海当年被岳帅扫荡得干干
净净,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当年能够从岳帅手下逃生的,绝不超过五人,这十余年保命还来不
及,哪里有本事再来挑衅我们星月湖?」孟非卿道:「当日你从南荒带着紫姑娘
回来,小狐狸赶去见你,说到三弟被黑魔海暗算,我们兄弟大吃一惊。后来小狐
狸和你两次潜进宫内,探出黑魔海的踪迹,我们兄弟便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至建
康。最后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孟非卿停顿了一下,「结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战,星月湖八骏除了死在南荒的谢艺和湖上鏖战的萧遥逸以外,其余
六人全数出手,结果黑魔海吃了个大亏,连幽长老也被砍掉脑袋,没有一人能赶
到玄武湖支持王处仲。程宗扬道:「你觉得他们与以前比怎么样?」
「霄壤之别。」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的作风霸道强硬,连岳帅的面子也
不卖。虽然狂妄了些,也颇有些实力。如今这些更像是乌合之众。」
「我在南荒也和他们打过交道,」程宗扬道:「黑魔海可以调用的人手并不
多,却四处伸手,好像正急于扩张势力。」
程宗扬已经下定决心,趁黑魔海还在等候东瀛来的飞鸟上忍,先下手为强。
当年岳帅剿灭黑魔海,等黑魔海翻过身来,立刻下手暗算谢艺。双方仇深似海,
这场争斗只有一方全盘覆没才能结束。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会带来无穷后患。
「我主张对黑魔海出手,基于三个理由。」程宗扬道:「第一,黑魔海正在
扩张期,实力还不十分雄厚,现在下手,总比他们坐大之后再收拾容易。第二,
黑魔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了谢三哥,目标显而易见。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
窝点,也是一个警告。谁想来找月姑娘麻烦,都去称称自己的份量够不够黑魔海
的水准,会免掉不少麻烦。」
孟非卿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然后道:「什么时候?」
程宗扬道:「申末酉初。」
「岛上情形如何?」
「还不清楚,不过我有个主意……」
孟非卿听他说完,然后摇了摇头,「不妥。假冒他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你孤身入岛,风险太大。」
程宗扬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这事要你帮忙……」
孟非卿听完大笑道:「好主意!不过要做得逼真,还得一个人--把你的新
罗女奴借给我用用,怎么样?」
程宗扬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扬肩上,「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还用打你的
主意?嘿,你还真小气,一个捡来的奴婢还攥那么紧。晴州那些钜富豪门,拿来
待客的奴婢都是绝色的处子。」
程宗扬笑咪咪道:「孟老大,你这话要让月霜听见,立刻就是腥风血雨。」
孟非卿用赞赏的口气道:「说到月姑娘,真是聪明天生,行军打仗一点都不
外行!这回我们可是捡到宝了!」忽然他皱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见
月小姐衣服都缝着,是不是有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商量一下行事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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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无夷穿过长长的甬道,踏进那个多少有些简陋的房间。
房间很空,除了一张巨大的书案,再没有其他陈设。那个女子站在书案前,
背对着房门,微微垂着头,光洁的玉颈像天鹅一样柔美而优雅。一切都和自己第
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她静静站在那里,优美的身体散发着温暖的香气。不止一个人表示过,无论
在外面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每次看到这个背影,都会感觉宁静而安详,即使
失败者也会重新充满信心。然而鱼无夷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每接近一
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体变得更低,一直低到尘埃中去。
鱼无夷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六岁时便展露出过人的天赋,十五岁被指定为
泊陵鱼氏未来的家主,鱼无夷无疑是一个极端骄傲的人。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
诉他,这世间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远胜于他,能够让他钦服,甚至害怕,鱼
无夷只会嗤之以鼻,顺便用一剂能令人痛上十二个时辰的焚血散让说话的人清醒
一下。连鱼无夷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地承认自己比不上一
个女人。
听到鱼无夷进来,那女子没有回头,她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堆着近百份卷
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迹,有的长达几十页,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书案一角燃着一
支刻香,空气中飘扬着淡淡檀香。
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知道,剑玉姬每日以八支刻香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
制在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内叙说完毕。没有特殊理由而逾时的,很难再踏进这个
房间。
剑玉姬一手翻开卷宗,一手握着硃笔,几乎在打开卷宗阅读的同时,硃笔已
经开始在卷后书写。她身后站着六七个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左右分
列两排。
左边一个男子皮肤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一样,正低声说着什么,他声
音很轻。鱼无夷只断断续续听到「长安城……六扇门……郑九鹰的遗骸……」
剑玉姬似乎并没有在听,她在批阅卷宗的同时,还在对右侧的女子口叙一系
列的指令,是关于昭南火渎城的几件事。她声音很静,有种不带人间烟火气息的
从容。即便左侧的男子还在叙说,也听得清清楚楚。
从房门到书案附近,鱼无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读完卷宗的同时也写完
最后一个字,然后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着打开另外一份。作这些事的同时,
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边来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支墨笔将她说的记在袖上,然后
退到一边。另一名女子上前,开始说来自临安的几则消息。
那女子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着临安城的消息,一边对左侧刚汇报完毕的男
子说道:「长安御姬奴泉玉姬从广阳直下晴州,一路没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经引
起六扇门的疑心。你通知长安,立即替她弥补漏洞。第一,否认郑九鹰本人与我
们有关,同时暗示郑九鹰的出身不那么清白,让六扇门疑神疑鬼;第二,把线索
指向皇图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为出身新罗,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满,最好能迫使
唐国军方表明对新罗的态度;第三,送两名说书艺人到长安光宅坊。」
肤色苍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将她的指令一一记下,然后问:「说哪一段?」
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新罗女大破白头鹰。」
男子记在袖上,放下墨笔,不言声地离开。
「鱼公子。」那女子仍看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说道:「请讲。」
鱼无夷暗暗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光明观堂的人已经到了晴州,在画桥
湖落脚。同行一共六人,分别是鹤羽剑姬潘金莲、乐明珠、邓晶、穆嫣琪,还有
两名仆妇……」
那女子一边在卷宗上写着,一边对那名来自临安的女子说道:「这件事你办
得很好。葛岭方面暂时不要插手。贾师宪那里戒备森严,容易失手,你们盯紧廖
群玉,看他什么时候去宝泉巷,见面的是与褚氏还是陶氏。」
鱼无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虽然已经见识过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这一幕,
鱼无夷仍本能地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听。
「光明观堂到晴州办慈幼院并不重要。」
鱼无夷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对自己说话。只听剑玉姬道:「要紧的是明静
雪为什么派出鹤羽剑姬?」
剑玉姬随手从成叠的卷宗间抽出一份,看也不看便交给临安来的女子,那女
子微微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开。
鱼无夷稳住心神,「也许是因为西门?」
剑玉姬微微颔首,「他在五原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们在晴州不能再错了。鱼
公子确定在云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殇侯的人吗?」
「我以性命担保。」
「不用。我相信鱼公子的眼力。」剑玉姬拿起一张素纸,一边道:「事实上
我已经接到殇侯手下的书信,邀我到夜影关见面。」
鱼无夷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要见面,晴州尽可以见面,何必选在
夜影关?」
「殇侯对我们巫宗心有疑忌,理所当然。」剑玉姬将刚写好的素纸递给他,
「真不巧,飞鸟上忍也要到岛上拜访。我要去夜影关,身边又抽不人来,还请鱼
公子代为接待。」
鱼无夷接过素纸,上面的文字是写给巫媪的,说明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由鱼氏
的无夷公子招待。
鱼无夷知道,挑选自己还有一个理由--自己同样出身海岛,熟悉倭人的语
言。他收起素纸,「那位飞鸟供奉呢?」
剑玉姬又打开一份卷宗,「临安下令封锁云水,飞鸟供奉担心上忍的船只被
拦,三日前便去了夜影关。」她停顿了一下,「至于光明观堂,接到飞鸟上忍之
后再来处置。」
鱼无夷不再废话,退开一步,「是。」
就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另一名女子也说完了自己的事,鱼无夷因为与剑玉姬
交谈,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剑玉姬却接口对那女子说道:「金蜜谪告病已经是一
个月前的事了。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会重新出山,继续当他的车骑将军。」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教尊赐了药……」
剑玉姬少见地一手支住额头,微微叹了口气。鱼无夷本来已经该退出,但第
一次见到这个神仙般的女子为难的模样,不由放慢了脚步。
剑玉姬随即振作起来,「就按教尊的命令用药。教尊远见卓识,赐下仙药,
只要金蜜谪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处置了。」
「是。」那女子领命退下,接着又有人上来。
剑玉姬道:「有没有建康的消息?」
周围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道:「没有。」
剑玉姬点了点头,继续拿起笔,一边听手下人的汇报,一边口述指令。
鱼无夷悄悄离开房间,握着素纸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纸上清一色的蝇头小
楷,比悦生堂精印的书卷还要整齐清晰,从头到尾一字不乱。自己曾经抄写过毒
物经籍,想一字不错,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写得这样流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
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写下这些字迹的人还同时做着几件不相关的事,不仅件件条理
分明,绝无错漏,而且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忘记。
与剑玉姬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把她比神仙中人,但他们接触过的只是她优雅
的谈吐,绝美的容颜,温和而亲切的态度。只有真正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
非凡之处。即便那些年轻人都堪称英才,也不得不承认,剑玉姬就像拥有五个不
同灵魂,能同时处理五件不同的事情。除了惊人的记忆力,非凡的洞察力,还有
无比机敏的反应力,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这个像神一样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迹般卷土重来的根本。
…………………………………………………………………………………
银亮的铜镜中映出一张凶恶的面孔,额头两侧的头发髡去,露出光溜溜的头
皮,鼻下贴着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就是个倭贼。
程宗扬满意地放下铜镜,从泉玉姬手里拿过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然
后把三柄长短不一的太刀一一插在腰间。
泉玉姬伏在他脚边,美艳的面孔带着苍白的笑容,眼神惶恐中有着一丝无法
掩藏的惧意。
小紫褪下臂上绯紫色的珊瑚臂钏,取出两颗小小的宝石,两颗宝石只有指尖
大小,一红一黄,色泽莹润。她拿起黄泉玉,放在臂钏黄金缠绕的凹处,轻轻一
握,黄泉玉泛起一抹金黄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嵌入臂钏内,与绯紫色的珊瑚融为
一体。旁边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流淌出火一样的红光。小紫拿
起血如意,以同样的手法嵌在紧邻黄泉玉的位置,神情专注而认真。
程宗扬转过身,「死丫头,你看我这打扮怎么样?」
小紫撇了撇嘴,「丑死了。」
程宗扬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气势汹汹地大喝一声,「八格!」眼睛努力挤
成斗鸡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头皮那么白,一看就是刚剃的。过来,我帮你抹
抹。」
程宗扬低下头,小紫调了些颜色,在掌心里揉开,然后抹在他光溜溜的头皮
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手掌又软又滑,袖中飘来淡淡
的香气。程宗扬抽了抽鼻子,「死丫头,你身上用了什么?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头上推了一把,「别动。」
程宗扬鼻尖离小紫的胸乳不过半个手掌的距离,看着她胸前圆隆的曲线,不
禁一阵心动。上次抱着她睡觉,还没摸到就被打断,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对小白兔
是不是又发育了……
「好啦。」
小紫刚松开手,程宗扬忽然张开双臂,将那具香软的玉体紧紧搂在怀中,狞
笑道:「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丰隆的美乳高高耸起,衣衫下柔润的乳峰传来迷人的弹性。程宗扬禁不
住露出大灰狼的嘴脸,张开大嘴,朝她乳上亲去。
正得意间,耳边忽然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小紫笑道:「泉奴,老爷要吃你
的奶呢。」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怀中,她罗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腻的
乳沟,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
程宗扬悻悻道:「死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头儿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程宗扬把泉玉姬推到一边,转身离开房间。
小紫用脚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脸色愈发苍白,自从发现程宗扬并不是真正的东瀛忍者,泉玉姬一直
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一想到那个可能性,这个杀起人连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
御姬奴便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宁愿一遍遍欺骗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层,也不敢
面对呼之欲出的可怕真相。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敌人,献出魂丹的自己无论如何
选择,未来的结局都将惨不堪言。
一墙之隔,秦桧从容不迫地整理着长须,然后拿起巾帕,仔细抹着修长的手
指。
「会之!」程宗扬在外面喊了一声,然后推门进来,「咦?怎么披了这么宽
一条袍子?」
秦桧也是一愣,然后指着程宗扬的发型大笑起来。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没
见过吧?土狗!喂,穿那么宽的袍子干嘛?」
秦桧分开外袍。只见那家伙外袍的夹层里插着十几支手臂粗细的竹筒,腰间
同样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的引线,活像一个人肉炸弹型的恐
怖分子。
「我干!」程宗扬大叫一声,跳开一步,「奶奶的!你疯了!这么多大号花
炮,不怕炸死你!」
秦桧道:「一点烟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不大,这么多花炮同时爆炸也够死奸臣喝一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带两支备用,你带这么多搞烟花晚会啊--离我远
点!」
秦桧洒然拉上外袍,一边道:「依公子吩咐,已经通知了雪隼佣兵团的敖兄
弟和冯兄弟。」
程宗扬抱着手臂,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丈里,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
巢穴,殇侯那老家伙应该乐得合不拢嘴吧?」
秦桧微笑道:「只恨侯爷未能躬逢盛会。」
院子另一侧,臧修盘膝坐在堂上,手持长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
他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各自整理着武器装备,为即将来到的恶战作准备。
铜狮巷,雪隼佣兵团。敖润和冯源背着武器,打马奔出街巷,两人脸都绷得
紧紧的,没有片刻耽误。
西马长街,鹏翼总社。孟非卿封好最后一笔金铢,交给手下的郭盛,然后拿
起那对霸气十足的天龙霸戟,双肩一张,收到身后,接着披上披风,一手推开大
门。阶下来自星月湖数十名军士昂然而立,挺拔的身形犹如标枪。
混元观外,一只瓢虫从田中飞起,晃晃悠悠飞向远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
望着远飞的瓢虫,然后按了按袖中的少阳剑,大袖飘飘地走入夕阳。
…………………………………………………………………………………
十月十三,晴州内海。
正在打坐的鱼无夷忽然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拉开门,望着天边绚烂如火的
晚霞,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鱼氏与黑魔海合作,是因为双方都面临光明观堂的威胁。擅长祛毒疗伤的光
明观堂无疑是鱼氏的天敌,而鱼氏要进入六朝,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明州--光明
观堂所在的明州。为此鱼氏已经与暗中与光明观堂较量过几次,都以失败收场。
于是接到黑鸦使者送来的书信之后,鱼氏第一时间作出回应,先后派出数名
鱼氏子弟与黑魔海合作。鱼无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鱼无夷接过他的前期工作,
才知道黑魔海为什么急于与鱼氏携手。
鱼无夷与剑玉姬约定,双方联手灭掉光明观堂之后,明静雪、燕姣然等人都
交由黑魔海处置,鱼氏只要求把鹤羽剑姬带回泊陵就够了。
而这一切,只等接到这位东瀛来的飞鸟上忍,便可以着手进行。
第二章
绚烂的晚霞下,一艘双桅帆船驶过平静的海面。远远能看到船头挂着一面墨
黑的旗帜,上面绘着八瓣菊花的图案。
看到约定的旗号,几个人随即从岛屿的房舍中出来,前往码头迎接东瀛来的
飞鸟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昂然踏上码头,他穿着纯黑色的吴
服,腰间插着三柄太刀,虽然额角髡过发,露出发青的头皮,仍然显得一派气宇
轩昂。
前来迎接的是几个年轻人,当先一个脸容瘦削,穿着灰扑扑的长衣,眼睛狭
长,脱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了来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缕寒芒,然后微
微躬腰,用倭语说道:「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留在舱内的程宗扬心头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鱼无夷。知道他与黑
魔海沆瀣一气倒也罢了,可这小子居然会倭语!
化妆成东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缓缓鞠了一躬,然后大
模大样地直起腰。
鱼无夷稀疏的眉毛动了一下,来人的打扮与来到晴州的倭人相似,平常人很
容易把他当成东瀛浪人。但落在他这个与倭人打过多年交道的行家眼里,处处都
是破绽。
程宗扬不知道,鱼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的聚散地之一,倭人从东瀛运来
银砂,交换铁器、生丝以及铜铢,鱼无夷对倭人和倭语早已熟稔之极。只看他的
身材,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倭人像他一样高大雄壮,以至于身上的吴服都似
乎小了一号,连宽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绷紧。
鱼无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挟住棘牙刃,面无表情地用倭语道:「你是哪里来的
野狗!敢冒充东瀛忍者?」
听到他这么大一串倭语,程宗扬暗叫糟糕。临行时,他给臧修恶补过几句,
但他自己懂的也不多,能教的仅限于「很好、谢谢、请多关照」,这么一大篇下
来,臧修要能听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拖长声音道:「哟--西--」鱼无夷瘦削
的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客气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过,知道有些外族见面以握
手为礼,于是也伸出手。
程宗扬大叫不好,随即发出一声尖啸,臧修手刚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然
后闪电般缩回,反手擎出腰间的太刀,斩在鱼无夷指上。
鱼无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长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紧接着舱
中传来一声暴喝,「扔掉!换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掷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双手齐握,兜头朝鱼无夷
头上劈去。
抛落的太刀还未落地,银亮的刀身便化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
玩毒的!」说着他避开鱼无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鱼无夷用棘牙刃挡住刀尖,接着弹出一缕粉末,身形一闪,退出丈许。这几
下兔起鹜落,鱼无夷身边的黑魔海教众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交手数招。星月
湖毕竟是有备而来,随着程宗扬那声暴喝,十余名精壮的汉子从舱中掠出,风一
般抢上码头。
这些军士一个个龙精虎猛,相互间配合熟稔之极,他们一上岸便分为三人一
组,一名使用矛斧之类长兵的军士在前,两名使用短兵和护具的军士在后,结成
品字形的小型战阵。现身之后,他们并不急于破敌,而是抢先占据了码头的有利
地势。
接着又有几名军士在船上出现,亮出强弓劲弩,居高临下将方圆百余步范围
都控制在射程之下。与此同时,又有几人跃到旁边的船只上,钻入船舱。只听得
「呯呯梆梆」的凿船声响起,片刻间,两艘原本的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便被凿穿,
船身开始下沉。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势已经大变,来自星月
湖的军士牢牢控制住局面,然后开始往岛上突击。
鱼无夷身边带着四名黑魔海属下,眼看退路就要被截断,其中三人立刻放弃
码头,登岸戒备,另外一人则拔刀攻向臧修,阻击他的追击。
「呼」的一声锐响,一支长矛破空而至。那支长矛仅锋刃就有尺许,弯曲如
蛇。此时以长攻短,以强对弱,顿时将那名随从的弯刀荡开。紧接着一支箭矢从
船上射来,抓住他弯刀荡开时露出的破绽,一箭正中额头。那名黑魔海属下头颅
仿佛被重槌击中,猛地向后仰去,跌下码头,鲜血随即染红了水面。
鱼无夷衣袖一挥,一抹宛如云霞的暗红薄烟从袖中散逸出来,在身前形成一
道屏障。臧修太刀劈出,被劲风卷起的毒烟不住变幻形状,却聚而不散,反而是
刀身蒙上了一层灰色。
鱼无夷隔着毒烟挑开臧修的太刀,刚要飞身后退,一柄重斧便从背后横扫过
来。鱼无夷依仗毒烟的屏障,旋过身,尾牙刃接连击在斧枪、斧轮和斧柄上,挡
住这狂猛的一击,随即便陷入苦战。
伏在舷窗处的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孟非卿正靠着舱壁闭目养神,「孟老大,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怎么还不动手?」
孟非卿闭着眼道:「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出马,我们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还真笃定。」程宗扬道:「咱们运气真好,碰到的第一个就是鱼家的
无夷公子。那小子浑身是毒,你就这么放心?」
孟非卿若无其事地说道:「让你瞧瞧我们星月湖是怎么打仗的--仲玉!」
旁边一名军士上前挺起胸,双腿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一个军礼,然后闪身掠
出船舱。他从船上跃下,还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虚空中一捺。一缕火光从他
指尖流星般飞出,射入毒烟的刹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团庞大的火球,瞬间将
飘散在空气中的毒烟烧得干干净净。
鱼无夷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数下,避开火焰的余波,然后一把捞起旁边那具被
箭矢射穿额头的尸体,五指如钩穿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将心脏挖了出来。接着指
上一紧,还未凝固的鲜血雨点般迸射出来,朝那名军士淋去,每一滴血迹都乌黑
如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军士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开,然后念出一声
法咒。一道柔和的光线从他手中放射出来,飞溅的乌血与光线一触,像被清水洗
过一样变得鲜红,连地上那把被臧修抛弃的太刀,也褪去暗灰的颜色,重新散发
出金属的光辉。
程宗扬看看旁边的冯源,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支船锚,眼
睛直勾勾盯着外面,已经看傻了。冯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扬这个外行更明白
其中的门道,那名军士手段至少高自己两级,如果放在晴州,保证各个佣兵团抢
着来要。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对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来你手下什么人
都有啊。他这些年不会也在你们鹏翼社牵马赶车吧?」
「他在明州给人算命测字。」孟非卿道:「因为算得不准,被人砸过好几次
摊子。」
程宗扬失笑道:「还有这种事?」
孟非卿道:「他是钧阳宗出来的,哪儿懂算命?头几年不懂规矩,大嘴巴子
可没少挨,后来躲到龙川生意才好了些。」
冯源这会这才合上嘴,叫道:「龙川的铁口神算匡仙长?我说看起来怎么眼
熟呢!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扬讶道:「你认识他?」
「可不是嘛!匡仙长一天只算三卦,卦术简直神了!去年我在龙川,还见过
他!有四个书生考秀才,找仙长算命。那时他留着长须,一百多岁还又黑又亮,
那仙风道骨,啧啧……他怎么把胡子剃了,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冯源忽
然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匡仙长不会是炼成仙丹,返老还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说道:「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这个
岁数。」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看走眼了吧?」
「怎么会呢!我亲眼见的!」冯源道:「四个书生说完,匡仙长一言不发,
就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个中的!大伙都说他是活神仙,实足年龄怕有一二
百岁。」
秋少君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会儿也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匡先生卖的
是口术。他比一根手指,一个上榜的,就是一个能考中;两个上榜的,就是一半
能考中;三个上榜的,就是有一个考不中;四个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
落榜,就是一个都考不中……」
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孟非卿莞尔道:「老匡挨了好几年打才学会
这一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冯源还要辩解,敖润一把拉起他,「别咕叨了!老程够意思,给咱们兄弟一
个替老张报仇的机会,还磨什么牙呢!」
冯源「哎」了一声,拿起几道符收到袖里,一边嘀咕道:「真是匡仙长啊?
这回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鹏翼社的袭击使岛上陷入短暂的混乱,星月湖军士势如破竹地占据码头,攻
上岛屿,直到接近房舍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鱼无夷摆脱斧手的追击,飞速朝那几间木制的房舍掠去。臧修双手各持一柄
狭长的太刀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刚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随从,已经有两名倒在他
刀下。眼看鱼无夷就要逃入房舍,臧修扬手掷刀,朝他背心笔直飞去。
房舍中一只手掌凭空伸来,抓住刀锋,接着随手一拧,将那柄精铁打造的太
刀生生折断。
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出现在房舍前,他年纪很轻,嘴巴周围只有一圈淡淡的
茸毛,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那双手却布满厚厚的硬茧,就像在掌上下过数十年
苦功一样,他抛下断刀,握住刀锋的手掌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臧修抛下太刀,从背后拔出他的宽脊战刀,沉声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
试试!」说着一招霸王挑鼎,刀锋由下而上,挑向那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着刀锋,突然双手一合,像两块铁砧牢牢夹住刀身,发出金属撞
击般的声音。
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纯钢打造的战刀不堪重负般微微变形。忽然他
暴喝一声,刀势再展,从少年掌中硬生生递出半尺。
那少年现身后就一言不发,此时忽然化掌为拳,双拳铁锤般砸在刀上。臧修
雄躯一扭,借助腰背的力量横刀扫来,施出自己的绝技雷霆战刀,短短尺许的距
离间立时风雷大作。
鱼无夷眉角微动,他方才急于脱身,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与这汉子力拼,
此时见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处,多少有些侥幸。
「这厮假冒东瀛忍者!」鱼无夷叫道:「青貙!杀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双臂一举,用双肘挡住刀锋。臧修长刀疾落,雷霆战刀发
出霹雳般一声震响,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体。他身躯
呈现出金属般的苍青色泽,皮肤与骨骼之间几乎看不到肌肉,只有无数外露的筋
结,宛如一条条巨蟒盘绕在青铜色的皮肤下,又像一道道铁锁在肩、臂、胸、肋
上交错纵横。
程宗扬失声道:「这是什么怪物!」
听到臧修使出雷霆战刀,孟非卿已经睁开眼睛,他向舷窗外望了一眼,眼神
顿时变得锋利,「龙筋鹤骨!」
龙筋鹤骨是顶级的外家硬功,练成之后周身筋骨如同铁石,不惧刀斧,身体
任何一个部位都能成为杀人的利器。但龙筋鹤骨修练远比金钟罩、铁布衫艰难,
而且禁忌极多,因此修习者极少。能练成龙筋鹤骨之人,无不是心志坚毅,能够
承受极大的肉体痛苦,同时欲望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声道:「龙筋鹤骨修到这样的水准,至少要二十年功夫。这厮从娘
胎里开始练,也未必够二十年!」
程宗扬道:「你们以前和黑魔海交过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能让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门也不是没有,但那些法门多半会折损寿命,不到
生死关头,轻易不会有人施展。」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一样不
肯死的。」
黑魔海出来应付场面的都是年轻人并不奇怪,毕竟他们被岳帅清剿过,来撑
场面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古冥隐那样招揽来的供奉。但这些年轻人都是高手,而
且功夫越来越高,就很古怪了。难道他们找到了什么能够提升功力的秘宝?
程宗扬压下疑问,「老大,碰到硬茬了,你还不出手?」
「无妨。」孟非卿道:「臧修应付得了。」
臧修一连数刀,都被青貙举手投足间轻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战刀虽然如同
惊雷狂殛,却无法在那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杀得性起,索性扯下那件不
合身的吴服,露出铁塔般的身躯,一边抛下战刀,赤手空拳与那少年的龙筋鹤骨
硬撼。
两人对以强对强,以坚攻坚,虽然都是徒手,声势却如同两个重逾千斤的铁
甲铜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房舍中接边冲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阶与星月湖群雄交锋。他们身手都不
弱,随便拉出哪个,也能打上几百招,但星月湖军士根本不与他们缠斗,一人强
攻,两人侧应,一组遇阻,随即又上来一组,虽然人数不及黑魔海两倍,但严密
的配合和高效的协作,使他们往形成三人围攻一人,甚至五人围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击、最简单的招术解决对手。在程宗扬看来,这帮汉
子简直就像一台无坚不摧的压路机,把一切对手直接碾平。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实力为基础。仔细看去,能看出星月湖军士严谨分明的
组织结构。他们以一组三人为最基本单位。每三组有一人单列出来,作为基层指
挥者。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是一个班的标准配置。在这一个班中,长短兵器一
应俱全,能随时根据对手兵刃的不同调整攻击手段。三个班组成一个排,随着攻
击不断变换阵型,由各班轮流担任主攻,在不停歇的进攻中,以最大可能节省每
个人的体力。
可惜鹏翼社的人手大都陆续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运载同袍,未能参战,
再加上还要安排人手去夜影关监视剑玉姬,孟非卿能够动用的只有一个排,无法
看到他们大规模作战的雄姿。幸运的是一连专职术者匡仲玉及时赶到,这个在龙
川靠招摇撞骗为生的算命先生,这时露出他凶悍的一面。他两手齐出,钧阳宗的
流星火、飞火轮、乾阳诀、明光术……诸般术法层出不穷。这些来自一连的军士
固然如虎添翼,鱼无夷也因此投鼠忌器,无法随意使用他的毒物。
敖润他们也有样学样,敖老大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在前主攻,冯源和秋少君
一左一右跟他身后。这三人武功、招术、性格都大相迳庭,出手时也不是一般的
热闹。往往敖润先顶住一名对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冯源在后面一边鬼
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气气地在旁边打招呼,「敖队长,这
一剑我来可以吗?」
「干!」
敖润大骂一声,举刀猛砍,对面那名黑魔海对手的弯刀却莫名其妙地脱手落
地。原来是秋少君老老实实一剑干过去,刺中对手脉门。
敖润一刀劈了个空,险些砍到冯源,他急忙斜肘撞在那人腋下,将他一排肋
骨撞碎,一边大叫道:「我就日了!你怎么不朝要命的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拢在嘴边,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立过
誓,不杀生的。」
敖润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帮
众劈死,「我靠!」
冯源使劲甩着粘在手上的符篆,一边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
士?」
秋少君诧异地问:「你们没见过吃素的道士吗?」
敖润和冯源异口同声道:「没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军士已经攻到阶下,在他们身后倒着七八具尸体,而他们付出的代
价仅仅是五人受伤,只有一人被对手濒死一击,刺穿大腿,伤重退出战斗。
鱼无夷早已无影无踪,他只是受邀来的客卿,犯不着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
唯一的强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貙的少年。他独自守住房舍的大门,一身龙筋鹤骨的
横练功夫筋结外露,而他对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让。臧修精赤的上身虬结,起初皮
肤淡如黄铜,随着真气运转,色泽越来越鲜明,最后仿佛鎏金一样,金光四射,
宛如一尊金甲天神,与青貙的龙筋鹤骨酣战不已。
两人拳脚相撞金声大振,程宗扬几乎怀疑他们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
下几块金渣也有可能。
「这是什么功夫?金钟罩吗?」
「不错。」孟非卿抱着肩道:「臧修的金钟罩难得遇上龙筋鹤骨,让他们好
好斗一场。」
「该我出面了吧?」程宗扬道:「一会儿人都被你们杀光了,想演戏也找不
到观众。」
「不用急,」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会止这么点实力。」
程宗扬耸了耸肩,「那你们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让小紫跟来,免得冒险。但死丫头眼泪汪汪地
低下头,孟非卿立刻改变了主意。不过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月霜,
那丫头要来,恐怕冲在最前面就是她,想拦都拦不住。
小紫悠闲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泉玉姬像婢女一样屈膝跪在椅旁,轻柔地替她
捶着腿。
还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扬拢起双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轻闲。」
小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慵懒地说道:「黑魔海这么快就输了,一点都不好
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会之呢?」
泉玉姬道:「秦爷已经上岛了。」
自己一直盯着岸上,都没看到秦桧的踪迹,真不知道死奸臣怎么上的岸。那
家伙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多半在哪儿藏着,准备给巫宗来个狠的。程宗扬这会儿
有些后悔不该支走剑玉姬,凭自己手头的实力,把她一并干掉也不是梦想。
泉玉姬微微侧过身,露出臀腿优美的曲线。程宗扬知道她在骇怕。星月湖显
露的实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只一个臧修就能与黑魔海精心培养的新生代高手斗
得难解难分。而星月湖像他这样的上尉连长至少有二十四个,况且上尉以下的中
尉、少尉,甚至军士也藏龙卧虎。以这样的实力,难怪能横扫当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骇怕还来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这十余年间已经脱胎换骨,与以
往专注于巫法修炼的教派大相迳庭。星月湖这些虎贲之士纵然能在战场上所向披
靡,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自己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沦落到万劫
不复的境地。如果不想被当作无用的垃圾处理掉,泉玉姬只能尽力展现自己的价
值。而自己唯一有用,并且对主人不具备威胁的,就是她的肉体。
大战当前,这点色诱当然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扬也在犹豫,究竟是冒险带她
上岛,还是安全起见,把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岛上的黑魔海教众,再来了结掉
这个可能的后患。
暮色四合,岛上已经伏尸处处,只是距离太远,生死根无法感应到岛上弥漫
的死亡气息。但可以想像,一旦自己踏足岛上,立刻会被浓郁的死亡气息包围。
黑魔海教众只剩下两三人苦苦支撑,他们已经退到房舍前,背后便是黑沉沉
的大门。重斧再度劈出,震飞了一名黑魔海教众的弯刀,接着斧手旁一名拿着马
刀的军士游身向前,将他逼得退入门中。
忽然一抹黑光从门中涌出,将两名黑魔海教众拦腰劈断,接着斩在那名军士
持刀的肘上。
马刀带着一截断臂飞开,那名军士牙关咬紧,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一手握
住断臂。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替他止血裹伤,同时填补他留下来的空缺。
一名穿着粗黄葛衣的仆妇出现在门口,她四十多岁的年纪,粗壮的身材又高
又大,相貌丑陋,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几乎将鼻子砍成两半,眼睛像蛇一样
细小而黄浊,更显得凶狞丑怪。她头发蓬松,手中拿着一柄长近五尺的长刀,刀
锋平直,刀头钻了一个圆孔,却是一柄农家用的铡刀。
「哪里来的鼠辈!敢闯我黑魔海!」那仆妇喉咙似乎受过伤,嘶哑的声音像
锯条锯过碎玻璃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认出她便是那日和鱼无夷同行的仆妇,看她的身手,绝不是平常的奴
仆。
孟非卿眼睛缓缓亮了起来,他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手指,指骨发出一串脆
响。
正在缠斗的两条身影蓦然分开,臧修脸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
上却全异样。他盯着那名仆妇,然后抬起金光灿灿的右臂,横放胸前,沉声道: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仆妇细小的瞳孔微微一缩,像蛇一样收紧,神情愈发狰狞。
臧修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喝道:「岳帅麾下星月湖大营!黑魔海妖人气数
已尽,还不受死!」
「原来是岳贼的余孽!有本事便来吧!」仆妇向门中退去,一边嘶哑着喉咙
厉喝道:「青貙!」
那少年神情木然地立在房舍的大门处,听到仆妇的召唤,他骨骼上纠缠的筋
结突然活动起来,就像无数巨蟒在皮肤下游动。
臧修立刻变了脸色,「天龙解体--退!」
周围的军士飞身后退,首当其冲的臧修却不退反进,他像一尊金佛般挺直身
躯,双掌合什,高声念诵道:「大悲天罗,三世诸佛!与一切众生乐,拔一切众
生苦!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少年躯体上的筋结膨胀起来,他昂首发出一声怪啸,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彻天
地。砖瓦、碎石、木屑……雨点般四散激射,连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飙中拔地
飞起,青石砌成的台阶寸寸碎裂,巨大的冲击力覆盖了方圆十几丈的范围,连靠
近房舍的尸首都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被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飙卷住,肢体连同手中的兵刃都
仿佛受到重击,鲜血从口鼻间溅出,随即又被狂风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灵
符,张开一个直径丈许的半圆形白色光球,将附近几名同伴笼罩其中。但这道光
幕在狂飙中只支撑片刻,便光芒一闪,消失无痕。
秋少君张开大袖,把敖润和冯源罩在身后。劲气割体欲裂,三人连说话的力
气都没有,只能拼尽力气死死支撑。
狂飙中,一团金黄的光芒分外夺目。臧修的金钟罩像一道屏障,将天龙解体
狂猛的冲击力硬生生阻挡下来。正是他这一挡,才使众人受到的冲击减至最低,
让匡仲玉等人捡了条性命。
狂飙仿佛没有穷尽般不断攀升,臧修身上金黄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忽然两
道劲气蛟龙般破开狂飙,「叮」的钉在风眼正中。几乎震破耳膜的狂飙声一瞬间
停止下来,天地间宁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着砂砾,一面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厉害!」
孟非卿缓步走来,威猛无俦的天龙霸戟钉在青貙最后站立的位置,那个古怪
的少年已经骸骨尽灭,找不到一丝痕迹。眼前的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舍荡然无
存,连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以青貙刚才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片方圆十几
丈的白地。只见地上露出一道狭长的裂缝,深不见底。
孟非卿手一张,两支天龙霸戟跳回掌中,接着腾身跃入洞中。
程宗扬拉了拉衣服,「该我出场了!泉贱人,来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
的了!」
第三章
「那个仆妇姓巫,我们都叫她巫嬷嬷。」黑暗中,泉玉姬的声音轻得几乎听
不到,「闻姨、齐姊、巫嬷嬷,是仙姬最得力的三个手下。巫嬷嬷专管调教各地
送来的豢奴。」
程宗扬竭力辨认着臧修等人留下的标记,一边道:「豢奴是什么?」
「黑魔海分内外两堂,内堂是教尊嫡传,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仙
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职份的教众,比如传信的黑鸦使者和奴婢这样在各地做事的
御姬奴。再往下便都是奴仆。教中的奴婢也分为几级,最低一等的就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养的奴婢,比寻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的仇敌,擒
住后不肯杀死,豢养来供人消遣使用。因为那些豢奴大都对黑魔海仇深似海,需
要抹去她原有的神智,让她们对以前的仇敌唯命是从,因此调教时十分危险。听
说巫嬷嬷就是因为调教一名豢奴,被斩成重伤,险些送命。」
「那个青貙呢?他属于哪一类的?」
泉玉姬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据说教尊从太泉古阵得到一件秘宝,挑选了
九名孤儿自小培养。因为他们无父无母,都用颜色来起名,号称九御。」
程宗扬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貙、墨狼--那家伙应该也是这九御之一
了。按年龄算,这九人应该都很年轻,但青貙的龙筋鹤骨,再过几年,恐怕臧修
也敌不过他。
「看他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会有五级的修为?」程宗扬道:「还有,一个青
貙就这么厉害,黑魔海怎么只培养九个?干嘛不培养一二百个?」
「培养青貙这样的高手并不简单,从选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气。之所以是九
人,是因为教尊要压过星月湖八骏。」
看来岳鸟人真让黑魔海刻骨铭心,连人数也要硬压过他一头。黑魔海能这么
快死灰复燃,与那件秘宝想必有很大关系。
程宗扬道:「那件秘宝是什么?」
「奴婢只是听说,似乎叫玄秘贝。」
玄秘贝?这不是武二郎说的四大假吗?澄心棠、玄秘贝、灵飞镜、珊瑚铁。
后两件自己见过,玄秘贝在黑魔海手里,还剩一件澄心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剑玉姬虽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嬷嬷,斩断她一条左膀右臂也不虚此行了。程
宗扬回过头,「这会儿装这么老实。说吧,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泉玉姬摘下面纱,露出美艳的面孔,柔声道:「奴婢不敢欺瞒老爷。奴婢的
魂丹已经被老爷吞下,所思所想都瞒不过老爷的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魂丹还能控制御姬奴思维?看来这贱人真有不少东
西瞒着自己。
「老爷把真气送入奴婢的窍阴穴。」
程宗扬按了按泉玉姬脑后,「这里吗?」
窍阴穴是人体要害,轻则致残,重则丧命,泉玉姬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道:
「是魂丹上的。」
程宗扬把一丝真气送入魂影脑后窍阴穴的位置,一种奇妙的感觉扩散开来,
真气形成一道桥梁,将面前的御姬奴、窍阴穴中的魂影和自己这个操纵者连接在
一起。那种感觉超越了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仿佛直接深入对方的灵
魂,不需要语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扬心念微转,送过一个念头。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后跪下来,
俯下身体,像一只温顺的雌兽那样翘起浑圆的臀部,对着主人。
程宗扬笑了一声,真气继续深入,探入泉玉姬的脑际。
泉玉姬战栗般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奴婢所有的秘密全都交给了主人,从今
往后泉奴便是老爷永远的奴婢,不会背叛,绝对服从,没有任何隐私……」
「这种话你都说过一百多遍了吧?以为我还信啊?」
泉玉姬在心里回答道:「老爷可以废掉泉奴的武功,当作豢养的淫奴……」
程宗扬想了想,然后送去一个念头,「毁容怎么样?」
泉玉姬身体一颤,强烈的恐惧感弥漫全身。
毁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扬在泉玉姬脑海中窥视着,短暂的恐惧
之后,她升起一个念头:「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
干!这贱人有够贱的。自己这会儿直接探触到她赤裸裸的内心,清楚看到这
贱人强烈的求生欲望。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到了要命的时候,背后插自
己一刀她也不会手软。
程宗扬没好气地送过一道劲气,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体一软,六识尽
失,毫无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来要制服她这么容易,程宗扬放下心,反正这一带已经被星月湖清理过,
不会有敌人出现,于是不再理会她,转身朝黑暗的洞穴走去。
…………………………………………………………………………………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扬估算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经接近
海平面,再往下便该见到海水。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内,六根树干一样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烧,火光映出周围
嶙峋的怪石。二十余名星月湖军士列成两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几个人影或
坐或立,当先的是巫嬷嬷,在她旁边的则是鱼无夷。
鱼无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时他就听说过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但自从岳鹏举
死后,星月湖就没有再出现过,世人都认为当年叱吒风云的星月湖大营早已星流
云散,谁知道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刚才一轮突袭,让鱼无夷真正见识了星月湖的
实力,更意识到黑魔海此番凶多吉少。作为鱼氏的继承人,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未
免太冤枉了。
一个提着双戟的大汉缓步走来,他浓发披肩,龙骧虎步,散着逼人的气势。
大汉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着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这里竟然还有处巢穴,用
来处置你们的尸首倒是方便。」
鱼无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骏齐名,你是哪个?」
那大汉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骊孟非卿!」
鱼无夷身后席地坐着几个年轻人,他们相貌各异,但皮肤都有种不见天日的
苍白,而且额头都微微鼓起,显得眼睛很大。
听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个抬起头,他颧骨突出,眼皮薄得仿佛一层膜,
用刻板的声音说道:「孟非卿,星月湖大营上校团长,八骏之首。六岁习武,出
自昆仑一脉。十九岁追随武穆王岳鹏举,二十五岁组建星月湖大营。三十一岁岳
鹏举被诛,退隐江湖。身长六尺七寸,浓眉虬髯。使天龙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
三斤,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测为左利手。武功刚柔相济,据信十余年前修为
已臻六级。妻儿不详。评价:帅才。对敌建议:长老级两人以上合击,或以天魔
阵困之。」他声音毫无起伏,就像用机器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一样干涩。
孟非卿将双戟收到背后,抱着肩膀道:「连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简单。
你是谁?」
那年轻人道:「黑魔海晴州记士辛卯。」他停顿了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
姓名、身世我都记得。」
孟非卿发出一声长笑,然后一招手,「臧修!」
皮肤已经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锵」的一声,将雷霆战刀柱在地上。
辛卯打量了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秦州人,十七
岁加入星月湖,营长为八骏之一龙骥谢艺。原为长刀手,积功升至少尉,朔北一
战斩首十三级,晋升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营解散后不知下落。擅长:刀
法、骑术、金钟罩。修为:四级。评价:勇将。对敌建议:其金钟罩源自十方丛
林,罩门在天突穴。」
臧修脸色微沉,提刀向前迈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挡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
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于十方丛林。如果不是对他的修为还停留在十几
年前的四级,孟非卿几乎要怀疑身边有黑魔海的奸细。
「马鸿!」
一名持矛的汉子出来,矛尾在岩石上一磕,溅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铁矛。
「马鸿。星月湖一营一连二排上士。」辛卯道:「竞州人,十五岁被招募至
星月湖。入营后习武,担任矛手,朔北之战斩首两级,晋升上士。擅长攻坚。对
敌建议: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这次重出江湖,做足了功课!」孟非卿看着周围的空间朗
声道:「看来宋国太尉府关于星月湖大营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没有。」那个叫辛卯的年轻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然后指了指脑袋,「所
有的资料都在这里。送到这里的文字我们阅过即焚,从来不留副本。」
孟非卿双戟一撞,一股霸道的气势直逼过去。那年轻人离他足有十几步远,
却被震得身体一晃,脸上泛起一抹红色,额头的青筋绷了起来。
看着那些大额头的年轻人,程宗扬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看出来,这些
所谓的记士都是活生生的档案馆,每一个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黑魔海使用这些
年轻人的头脑记下所有文字信息。至于他们的身世来历,多半都与青貙、墨狼一
样,青貙等人还有名字,而这些记士只有一个干支作为代号。
巫嬷嬷尖硬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孟贼!敢与我黑魔海较量吗?」
匡仲玉挺身上前,针锋相对地说道:「妖人!死到临头还敢胡吹大气!当年
好不容易从岳帅指缝中逃生,败军之将还有脸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几年,靠的就是一张嘴混饭吃,寻常人哪里说得过他。巫
嬷嬷脸色铁青,「要打就打!少来废话!」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从人群中跃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来讨教!」
一名军士踏出来,向孟非卿敬礼道:「一营一连少尉吕子贞请战!」
孟非卿点了点头,吕子贞提着佩刀走到场中,「姓胡的,你在朔北作独行大
盗,与我们兄弟没少打交道,什么时候投入黑魔海当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来是朔北城的吕捕头,竟然这里见面!果然是冤家
路窄!」说着他身子一纵,犹如一只猿猴朝吕子贞袭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盗,刚被黑魔海招揽不久,吕子贞这十几年则改了名字,在
朔北城作了一名不起眼的捕头,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双方彼此都不陌生,转眼
便交手十余合,不分胜负。
黑魔海又出来两人,分别被马鸿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又一人出阵,敖润
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跃上前去,「雪隼佣兵团敖润!直娘贼!拿命来!」
场中八人分成四组捉对厮杀,一时间风声大作,刀光剑影夹杂着法术释放的
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却眼珠四处乱转,连周围的石头也不放过。
趁双方恶斗,程宗扬向后面戒备的星月湖军士打了个手势,然后藉着洞壁上
怪石的掩护,悄然移动脚步。忽然他心头一动,抬头朝洞穴顶壁望去。只见一个
模糊的影子像壁虎一样贴在洞顶,这会儿正朝自己露齿一笑,竟是秦桧那个死奸
臣。
秦桧长衣吸附在身上,悬着身,他朝自己摆摆手,然后像影子一样在洞顶挪
动着,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程宗扬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行
进。
两柱香之后,场中分出胜负。黑魔海出场的四人只有一名大汉活着退回自己
一方。其余三人尸横就地,与敖润交手的汉子更是身首异处,让敖老大风风光光
地出了口恶气。
真刀真枪的硬拚,星月湖这帮从血海中杀出来的军士占了九成赢面。但那位
巫嬷嬷对己方的惨败似乎并不在意,她退到火炬之下,毒蛇一样黄浊的眼睛凶光
四射,只随便看了场中一眼,便紧紧盯住鱼无夷,好像对这个盟友比对星月湖更
有兴趣。
刚才一场恶斗下来,抛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黑魔海能够一战只剩下
三人,除了那个带伤的汉子,便是巫嬷嬷和鱼无夷。事到如今,不由鱼无夷不出
手。他踏前一步,冷冷道:「泊陵鱼氏,无夷公子。」
秋少君连忙举起手,「我!我!」
孟非卿沉声道:「秋公子稍安勿燥,让孟某来会会他。」
鱼无夷挟住棘牙刃,缓缓抬起手,蓄势待发。
孟非卿何等眼力,听说他是泊陵鱼氏就留了心,此时一眼看出他藉着抬手的
动作从袖中放出一缕毒粉。那毒粉颗粒极小,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一团若有若无
的轻雾。
孟非卿天龙霸戟一挥,周围丈许的空气仿佛被突然抽空,形成一个漩涡,飞
散的毒粉旋转着尽数吸附在戟尖上。孟非卿提起天龙霸戟,然后「呼」的一口吹
出,毒粉凝成一线,朝鱼无夷疾射回去。
鱼无夷失了一招,立即双手连弹,打出几枚蓝汪汪的毒针。孟非卿是左撇子
的情况没有多少人知道,如今被辛卯提醒,鱼无夷打出的几枚毒针,落点全部在
孟非卿身体右侧。
孟非卿的天龙霸戟划出一道乌亮的光弧,将毒针尽数磕开。接着双臂一绞,
两支月牙状的戟牙朝鱼无夷的脖颈锁去。孟非卿出手霸道之极,戟尖撕开空气的
锐响在洞穴中犹如风雷,让每个人都提起心来。
鱼无夷虽然名震一方,但撞上星月湖八骏之首的孟非卿,高下立判。面对呼
啸而来的天龙霸戟,他连出手硬挡的勇气都没有,身体往地上一扑,以一个狼狈
的姿势避开双戟。他这一招只顾着躲避,将自己整个后背的空门都暴露出来,慌
乱得连一个刚习武的孩童都不如,不少人已经露出鄙夷的表情,觉得这个无夷公
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忽然鱼无夷身体一动,一个鲤鱼打铤,刹那间跃起丈许,飞到孟非卿头顶,
然后袖中一缕黑丝旋转着飞出,瞬间便张成一个直径丈许的大网,将孟非卿连人
带戟都罩在网下。
那张渔网质地坚韧,又柔不受力,正是克制孟非卿天龙霸戟的绝佳武器。一
旦被渔网罩住,对手便是有通天神力,匆忙间也无法脱身。
孟非卿身形一展,不退反进,雄狮般闯入火炬旁的黑魔海人群中,双戟飞龙
般盘旋挥舞,先枭去辛卯的首级,接着将旁边一名文士拦腰斩断。那名凭实力胜
了一场的汉子长刀疾出,劈向天龙霸戟的小枝。孟非卿右戟一翻,反而用戟牙拧
住他的长刀,然后左戟如同铁骑奔出,将那汉子击杀当场。孟非卿顷刻间连杀数
人,直到巫嬷嬷的铡刀砍来才收手,反戟将鱼无夷的渔网荡开,随即又闯向另外
一侧,双戟左右递出,再杀两人。
鱼无夷面沉似水,巫嬷嬷脸上的刀疤抽动着,泛起血红的颜色。两人虽然是
围攻孟非卿,但这个星月湖八骏之首的铁骊却往来自如,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想
杀就杀谁,两人联手仍无法阻拦他半步,反而被他牵着走。
鱼无夷心底发寒,眼前的孟非卿修为明显超过自己不止一级,难道这短短十
余年间他已经突破六级,进入第七级归元的境界?如果真撞上第七级的高手,自
己别说取胜,连逃生都是奢望。
孟非卿双戟砸出,将巫嬷嬷震得倒退数步,撞在火柱上,溅起一篷火星,然
后左戟一挑,用戟牙挑住渔网,右戟闪电般劈出,戟杆砸中鱼无夷的左腕。鱼无
夷左腕顿时折断,一只手几乎废掉。他尖啸一声,棘牙刃脱手飞出,带着一股浓
腥的味道直逼孟非卿面门。
「来得好!」孟非卿回戟挑开剧毒的棘牙短刃,然后腰身一拧,一招龙行大
荒,先挑开巫嬷嬷的铡刀,接着直取鱼无夷颈下。鱼无夷已经被逼到石壁处,退
无可退,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巫嬷嬷目露凶光,忽然松手抛开铡刀,怪啸着朝孟
非卿胯下抓去,竟然为了鱼无夷这个盟友,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孟非卿右戟封住巫嬷嬷的利爪,更加强横的左戟丝毫没有减速,眼看就要切
断鱼无夷的脖颈。鱼无夷脸色一瞬间变得乌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尽数溅在戟
上。
沾上毒血的天龙霸戟像蒙上一层铁锈,连接触到的空气也微微发蓝。孟非卿
抛开单戟,铁拳「呼」的递出,将鱼无夷胸骨打得尽碎,连他背后的岩石也碎裂
一块。
程宗扬终于等到时候,大喝一声,「八格!」太刀脱鞘而出,明晃晃的刀身
映亮了半个洞窟,仿佛一道闪电朝孟非卿袭去。
黑魔海众人早已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失去兵刃的巫嬷嬷。突然间看到一个
髡发的忍者从黑暗中现身,太刀直击那个煞星,她凶目不由露出一丝错愕。
那忍者一刀劈在戟尖,孟非卿如受雷殛,雄躯剧震着向后退开。忍者翻身落
地,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摆出一个东瀛剑术的姿势,接着一个纤美的身影
掠来,用生硬的声音替他说道:「东瀛上忍,飞鸟熊藏!」
看到泉玉姬,巫嬷嬷终于放下心,她露出一个狞恶的笑容,嘶声道:「上忍
来得真巧!」
孟非卿沉着脸,似乎在飞鸟熊藏的突袭下吃了暗亏,一时间无法出手。巫嬷
嬷抓住机会,抬掌往壁上一拍,厉声道:「走!」
石壁凹陷下去,露出一个洞口,巫嬷嬷当先掠入,接着是泉玉姬。程宗扬作
戏作到十分,抬手打出一只卷轴,一股浓烟立刻升起,掩住众人的身形,然后跃
了进去。
巫嬷嬷扳动机关,一阵沉重之极的磨擦声响起,悬在洞口上方的巨石迅速降
下。星月湖人手虽多,却被浓烟阻隔,只能在外面叫嚷喝骂。等浓烟散开,洞口
早已被巨石堵住。
绝处逢生,即使凶悍如巫嬷嬷,也不免有几分庆幸,她嘶哑着声音道:「上
忍好手段……」
说话间,一条人影鱼一样从巨石下的缝隙间游入,却是刚才被孟非卿铁拳击
杀的鱼无夷。
看到众人讶异的目光,鱼无夷哼了一声,「鱼家的人岂有那么容易死的?」
他舌头咬破一截,说话有些吃力,这时转身道:「上忍来得正是时候,要不然在
下也没这么容易脱身。」说着他蹦出一串流利的倭语。
程宗扬心下叫苦。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孟老大干掉这家伙才露面,怕的就是被
他认出来,没想到他居然是诈死。这家伙在云水和自己交过手,虽然经过小紫的
易容术,但这样近距离接触,随时都可能被他看出破绽。
洞口的巨石「呯」的落地,打断了鱼无夷的话语。巫嬷嬷道:「这边来!」
说着带领众人朝洞内走去。
程宗扬心里打鼓。由于不知道岛上的虚实,他与孟非卿商量,双方合演一出
戏,由臧修冒充飞鸟熊藏先一步登岛,如果岛上另有蹊跷,强攻无果,自己再诈
作飞鸟熊藏混入黑魔海内部,伺机而动,给黑魔海来个连环计。为避免后患,最
重要的是不让黑魔海一人漏网,让剑玉姬疑神疑鬼。这会儿看来这个险自己不得
不冒了。
眼前出现几许光亮,光源却不是火焰,而是几颗大珠。珠辉虽然黯淡,但以
几人修为,这点光线已经足够看清周围的细节。程宗扬硬着头皮跟着巫嬷嬷,一
边盘算如果立刻翻脸,干掉姓鱼的,能有几分胜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鱼无夷目光闪闪地说道:「飞鸟上忍莫非到过泊陵?」
程宗扬索性装作听不懂,板着脸一言不发。可鱼无夷不依不饶,换成倭语又
问了一遍,正头痛之际,巫嬷嬷忽然停下脚步,「鱼公子,请。」
鱼无夷只好收口,进入那个镶着明珠的洞窟内。
眼前是一个精致的洞窟,两侧开着门,形成一个圆形的客厅,厅内摆着石雕
的桌椅,四壁挂着帷幕,看起来就像一座豪华的殿堂。
鱼无夷打量着四周,「没想到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巫嬷嬷嘶哑着喉咙道:「这里便是本教在晴州的无忧宫。」她一边说,一边
双手握住衣角,突然双手一分,手指铁钩般扣住鱼无夷的肩背,接着曲膝撞在他
腰椎上。鱼无夷刚死里逃生,哪里有半点防备,腰椎被她一击,顿时折断,像条
死鱼般栽倒在地。
这下剧变突生,程宗扬几乎看傻了。这悍妇刚才还不惜使出与孟非卿同归于
尽的手段救援鱼无夷,谁知转眼间会突下杀手。
腰椎折断的剧痛使鱼无夷身上冒出一层冷汗,他腰部以下已经失去知觉,上
身又被封住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巫嬷嬷抛下染毒的衣角,对泉玉姬道:「我的话他能听懂吗?」
泉玉姬连忙道:「会得不多,慢些说能听懂几分。」
「那便好,告诉上忍不必惊惶。」
听过泉玉姬的传述,程宗扬沉着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惊惶,倒是有
一点不好说出来的感激。
巫嬷嬷把鱼无夷拖到隔壁,程宗扬侧耳听去,隐约传来「噗通」一声水响。
片刻后,巫嬷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里面出来,尖哑着声音道:「老妇
姓巫,是仙姬座下一条走狗。」
程宗扬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鱼无夷下手,不过正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
摆出一脸不满的表情,横眉立目,叽哩咕噜说了一串--鱼无夷不在,程宗扬终
于可以大飙他的「倭语」。
巫嬷嬷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泉玉姬。
泉玉姬连忙道:「回嬷嬷,上忍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外面是一些失心疯的狗贼。告诉上忍放心,这无忧宫他们无论如何也闯不
进来。」巫嬷嬷冷冰冰道:「仙姬有事在外,与另一位飞鸟供奉去了夜影关。临
行前吩咐过,上忍是幽长老请来的贵客,幽长老虽然为我教殉身,当日答应过上
忍的条件一样也不会少。」
泉玉姬竭力的把她的话「译」给程宗扬听,程宗扬两手抱住手肘,不满地哼
了一声。黑魔海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重视,不如趁机漫天要价,也好摸摸黑魔海
的底细。
巫嬷嬷明显看出他的不满,转头对泉玉姬道:「吩咐你的事做了吗?」
泉玉姬垂首道:「奴婢已经被上忍受用过了。」
程宗扬心里冷笑,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喝问几句。泉玉姬放慢语调,「嬷嬷问
奴婢是不是服侍过主人。」
程宗扬抓住泉玉姬的屁股用力捏了捏,一边摇头道:「哇鲁伊,哇鲁伊!」
巫嬷嬷蛇一样的目光扫过来,泉玉姬垂下头,小声道:「上忍嫌奴仆服侍得
不够好……」
巫嬷嬷扬手给了泉玉姬一个耳光,斥道:「没用的东西!」
泉玉姬双手握在身前,躬身道:「嬷嬷恕罪。」
巫嬷嬷冷冰冰道:「你跟了上忍这几日,他喜好是什么?好名?好利?还是
好色?」
这三样自己都喜欢,不过要摸清黑魔海的底细,还要从人上下手。程宗扬往
魂影的窍阴穴送过一个念头,泉玉姬小声道:「上忍是个色中饿魔……每日都要
换着花样用奴婢服侍几次……」
巫嬷嬷露出一丝狞恶的笑容,对泉玉姬道:「告诉上忍,这岛上的奴婢随他
享用。上忍就是想让老妇伺候,老妇这便脱裤子。」
程宗扬噎了口气,上你?我宁愿上一只头上长犄角的老河马!
看到程宗扬的表情,巫嬷嬷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尖笑,
「上忍这句倒是听懂了。」说着她扬声道:「来人!」
第四章
一阵环佩轻响,十几名妙龄少女从另一侧的洞口出来。那些女子穿着香艳奢
华,不仅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千娇百媚,而且皮肤出奇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夺
目的姣丽感,令人眼前发亮。
她们在巫嬷嬷面前列成一排,然后屈膝施礼,娇声细细地说道:「奴婢见过
巫嬷嬷。」
程宗扬只觉眼前一片花枝招展,那些女子华衣飘香,秀色如花,一举一动都
充满女性诱人的韵致。
与她们华丽的衣饰相比,穿着粗葛的巫嬷嬷就像个厨下烧火的佣妇,但众女
望着她的眼神却充满敬畏。照泉贱人的说法,黑魔海内部等级森严,低一等的奴
婢对主人唯命是从,何况是能决定她们命运生死的人。
巫嬷嬷手一摆,指着程宗扬道:「这是教中的贵宾,飞鸟上忍,入教之后便
是供奉,你们的主子。上忍是东瀛人,不谙华言,你们几个要用心奉承,明白了
吗?」
那些少女娇滴滴应了声,「是。」然后花枝般偎依过来,娇声道:「奴婢见
过飞鸟上忍。上忍好年轻哦。」
程宗扬暗道:看来自己这一铺压对了,如果在外面干掉巫嬷嬷,哪里会知道
此地还别有机杼。
既然选了色中饿狼这个角色,只好演下去。程宗扬眉开眼笑,一边点着头,
一边嘴里说着「哟西!哟西!」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
巫嬷嬷朝泉玉姬使了个眼色,领着她走到刚才那间洞窟。程宗扬满脸堆笑地
左拥右抱,全副心神都放在窍阴穴的魂影上。
巫嬷嬷的声音冷冷响起,「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怎么连一个东瀛忍者都
应付不了?」
泉玉姬道:「上忍好色得紧。奴婢刚破身就被他接连用了几次……」
巫嬷嬷张手在她乳上捏了几把,「乳铃已经戴上了?」
「是上忍亲手给奴婢戴的。平常怕有声音,铃内塞了丝棉……」
泉玉姬下体一凉,长裤褪到膝下,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掌探入腿间。巫嬷嬷检
查过她的秘处,又伸到她臀间,在她后庭按了按,然后哼了一声。
「奴婢后面也被上忍开过了。」泉玉姬道:「上忍阳物好大,幸好听了嬷嬷
教诲,才没有受伤。」
巫嬷嬷捏弄着她的臀肉,「这么白的屁股,虽然不是绝品,也难得一见。」
她拔出手指,「仙姬把你送给上忍,便好生服侍。明白了吗?」
「是。」
「东瀛忍术别有所长,连仙姬也对飞鸟家的忍术赞不绝口。往后服侍上忍多
立下几桩功劳,你在教中的位置水涨船高,总好过那些傀儡姬。」
泉玉姬提好衣服,「奴婢知道了,多谢嬷嬷。」她停了一下,听罢脑际的声
音,然后道:「听说东瀛有些地方兄弟共用一女……若另一位飞鸟上忍要奴婢服
侍,奴婢要不要陪他?」
巫嬷嬷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发出公鸭般的「嘎嘎」笑声,过了会儿才道:
「那位飞鸟上忍若要用你,才是你的福气!好了,有件事我要问你,这些天你跟
在他身边,见到他带的有什么东西了吗?」
泉玉姬怔了一下,「什么东西?」
巫嬷嬷嘶哑而阴沉的声音道:「一柄剑,布都御魂。」
程宗扬皱起眉头,什么破剑起的这个烂名字?听起来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啊……猛然间,程宗扬想起那支剑柄--难道那是布都御魂的柄?可剑身不知道
在哪里遗失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不知道算不算数。
泉玉姬听到答案,连忙点了点头,「有的。」
「那好。」巫嬷嬷道:「你在上忍身边多留心。那柄剑将来仙姬要有大用。
明白了么?」
「奴婢知道了。」
巫嬷嬷道:「你去吧。」
「嬷嬷,」泉玉姬小声道:「上忍说他有御女之术,能连御百女。只怕过这
些姬奴还不能适他的意……」
「连御百女?好大的口气。」巫嬷嬷打她两眼,「难怪你对他怕成这样。难
道了一天要用你二三十次不成?」
泉玉姬红着脸低下头。
「岛上的姬奴就剩这些了,等离开再说吧。」
泉玉姬眼睛一亮,「后面有出去的路么?」
巫嬷嬷却没有透口风,只道:「星月湖那帮狗贼总不能在外面一生一世。」
说着她忽然发出一声狞恶的冷笑,声音里充满嗜欲的味道,「正好岛上刚送来一
个新鲜的豢奴,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别有风韵,老妇刚上手调教了一半。上忍若
有兴趣,也来调教一番,也让老妇看看东瀛上忍的手段。」
泉玉姬乖巧地说道:「原来是新来的豢奴,恭喜嬷嬷。不知道是哪里送来的
呢?」
巫嬷嬷皱起眉,「你问这么多干嘛?」
「上忍挑剔的很,」泉玉姬道:「若是海外送来的,怕他不喜。」
巫嬷嬷道:「放心吧。是临安送来的。」
程宗扬通过泉玉姬弄清岛上的底细,不禁心里一宽。只剩一个悍妇,十几个
供人消遣的姬奴,随便来几个人就打发了她们。
泉玉姬从洞内出来,一边走一边听着主人的吩咐,然后转身悄然朝外走去。
外面的洞窟里,几个美貌的姬奴已经褪去衣衫,裸露着白光光的玉体在程宗
扬身边厮混,莺莺燕燕,娇声不绝。两名半裸的少女拉开他的衣带,娇声笑道:
「上忍身体好结实呢。」
两女一边说,一边伏在他腿间,用香舌舔弄着,「阳物也好威风,嘻嘻,好
热……」
旁边的姬奴笑道:「两个会巴结的小骚货,嬷嬷说过,他听不懂呢。」
一名姬奴抬起头,星目眄睐地笑道:「听不懂也知道是好话啊。上忍,是不
是哦?」
程宗扬笑容满面,一边点头说着,「哟西!哟西!」一边竖起耳朵,竭力倾
听洞内的声息。
泉玉姬按照自己的命令去打开石门,巫嬷嬷还留在里面,不用说,肯定是因
为那个无夷公子。程宗扬纳闷的是黑魔海为什么救了姓鱼的,又突然翻脸呢?
旁边几名姬奴道:「别说嘴了,姊妹们哪个先来?」
「当然是兰妹妹了。」几名姬奴笑闹着把一名少女推到程宗扬面前,「兰妹
妹还是雏呢,让上忍先给她开苞,博个好彩头。」
那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枝如画,这时娇笑道:「不要……上忍阳物好
大……」
旁边的姬奴笑道:「要让巫嬷嬷给你开苞,比这个还大呢。」
程宗扬屏住呼吸,侧耳听着洞内的动静。这些女子言语间没有壮健羞涩,似
乎对男女之事早已习以为常。若是平时,自己少不了动手动脚大占便宜,这会儿
只能强行压下欲念,先干正事要紧。失去泉玉姬这个耳目,巫嬷嬷的声音微弱了
许多,他将全部精力全集中到耳部,才断断续续听几句交谈。
「……东西拿出来,便给你个痛快……」
「什么东西?」
巫嬷嬷阴恻恻道:「阴阳鱼……光明观堂……」
鱼无夷忽然尖笑起来,「哈哈哈……嘿嘿嘿……」
黑魔海与鱼氏合作,果然是为了对付光明观堂!程宗扬紧张地思忖道,在黑
魔海眼中,鱼氏的价值就是那个他们亟需的阴阳鱼而已。巫嬷嬷当初拚命营救鱼
无夷,是为了阴阳鱼,脱身后立刻出手暗算,也是为了鱼氏的阴阳鱼。现在岛上
遇袭,鱼无夷就是死在这里,黑魔海也大可以告诉鱼氏是星月湖下的手。既得了
东西,又给星月湖树了个阴狠的劲敌,一举两得。
鱼无夷一声痛吼,似乎被巫嬷嬷用了什么手段痛加折磨。程宗扬略一分神,
洞窟的声音立刻隐去,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
兰奴的华服被人扯下,露出与她年龄不相衬的妖艳香躯。她肌肤细嫩无比,
像冰雕般光洁得看不到一根汗毛,圆耸的双乳形状饱满而坚挺,柔软的腰身纤细
如柳。笑闹间,那些姬奴七手八脚地将她托起来,拉开她一双玉腿,一边将她羞
涩的秘处剥开,露出红艳欲滴的蜜穴。
程宗扬惊奇地发现,这少女通体洁白如玉,只有唇瓣、乳头和柔嫩的秘处红
艳夺目,而且色泽深浅一模一样,再看其他女子,也是清一色的雪肤红唇。加上
光洁的肌肤,曲线美妙的胴体,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完美,就像一个个精
心制作的仿真娃娃。
程宗扬心猿意马,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耳朵努力去听外面的声息,隐隐约
约只有鱼无夷的低嚎声不断传来。周围的姬奴笑声不绝,似乎在说着什么,忽然
一只玉手伸来,捏住那少女的乳头一拧。兰奴乳头被拧得转了个圈,然后被用力
拉长,显示出惊人的弹性。
兰奴挺起白滑的上身,雪乳高耸着,红嫩的乳头被同伴肆意揉捏拉拽,扯弄
得不住变形。那少女娇笑着,随着同伴的扯弄,玉体不住颤动。另外几名姬奴托
起她的粉臀,一边拂弄着程宗扬的阳具,一边把手伸到少女股间挑弄。
「飞鸟大爷,兰妹妹的处女嫩苞美不美?」
「小浪蹄子,这么快就滴水了?」
「好姊姊,人家花蒂都被你揉碎了……」
程宗扬色迷迷盯着少女的秘处,忽然张臂搂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腰间一坐,
一边把脸埋在她乳间,发出一阵怪笑。
巫嬷嬷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她脸上的刀疤微微发红,丑陋的面孔更显狞恶,
显然并没有从鱼无夷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往这边瞟了一眼,看着那个搂抱
求欢的东瀛忍者,露出一丝轻蔑。
忽然巫嬷嬷猛地一转身,望着洞外的方向。程宗扬清楚看到,她颈后的毛发
一下子竖了起来,似乎陷入极大的震惊中。接着嘶声叫道:「谁!」
远处这时才传来岩石磨擦的声音,位置正在刚才进来的地方。短暂的惊愕之
后,巫嬷嬷露出骇人的杀气,飞身向外掠去,一边厉声道:「泉玉姬,你这个贱
人!」
泉玉姬痛叫道:「嬷嬷小心!有敌--呀……」
黑暗中,一根修长的手指破空点来,封死巫嬷嬷前进的角度。巫嬷嬷反掌切
出,掌指相交,发出一串气劲交击的轻微爆响,指尖点中手掌的刹那,两人各退
尺许,巫嬷嬷手指微屈,竟然吃了点小亏。
一个儒雅的文士轻捷地落在地上,朗笑道:「好功夫!」接着伸出食指,大
袖飘飘,带着说不尽潇洒自若,朝巫嬷嬷颈侧要穴捺去。
巫嬷嬷嘶叫道:「你是谁!」
秦桧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一边说一边展开指法,
一指一指不离巫嬷嬷要害。
周围花枝招展的姬奴都愣住了,呆呆看着洞口交手的两人。程宗扬怀中的少
女原以为自己被他破体,正颦眉忍受,身下却一空,直接坐在他腿上。诧异间,
程宗扬手指一抬,封住她的穴道,然后从石椅上弹起,跃进囚禁鱼无夷的洞窟。
那小子半晌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死是活。
刚进洞窟,便看到一片水光,看来此地已经是海平面的位置。鱼无夷蜷着身
体躺在水边,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乱糟糟的刀痕,令人触目惊心。巫嬷嬷下手虽
然惨毒,却极有分寸,那些刀口深入寸许,但避开了致命的血脉,只将他肌肉深
深切开,既不伤及性命,又能最大限度地加重他的痛苦。鱼无夷被海水浸过的伤
口中满是血水。至于他的右手,更是手指尽断,没有一根完好的骨骼。
看鱼无夷的模样,十成性命已经去了九成半,能不能喘气都不好说。程宗扬
正后悔自己晚了一步,没想到濒死昏迷的鱼无夷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露出妖异的
光芒。
「好小子,真能熬啊。」程宗扬蹲下来,打量着他。
鱼无夷腰椎断裂,半身瘫痪,他牵动了一下右手,血肉模糊的指间淌下一滩
血水。
时间紧急,程宗扬不再废话,拔出珊瑚匕首,顺手戳进手边的岩石,「鱼小
子,刚才老河马问你的是什么东西?老实说了,让你少吃点苦。不然我的刀可是
很利的,哼哼……」
鱼无夷狞笑着咳出一口血,神情愈发凄厉。他似乎早就准备好等着这一刻,
拼尽全部精力说道:「用心记着!」
程宗扬愣了一下,鱼无夷已经急速说道:「马王巷七海客栈,丙一院正房主
梁,空的。阴阳鱼就在里面!你找到之后,立刻拿走!」
鱼无夷在巫嬷嬷手下死撑到现在,可自己还没开始威胁,他就竹筒倒豆子说
了个干干净净,倒让程宗扬觉得很不适应,「什么阴阳鱼?」
鱼无夷却不肯多说,「一件大有用处的饰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巫嬷嬷还在与秦桧交手,一时半会儿脱身不得,他压低
声音,「你没糊涂吧?为什么给我?」
鱼无夷咧开溢血的嘴巴,边笑边道:「你这假扮的倭人,难道我鱼无夷看不
出来?黑魔海从我身上得不到阴阳鱼,必定会去搜寻与我曾住过的客栈,与其迟
早落在他们手里,不如给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黑魔海的仇家就好!」
「喂,你怎么样?」
「我已经服了毒,活不过一刻钟。」鱼无夷的口气像说别人一样冷漠。
程宗扬皱了皱眉,「服毒?」
「哈哈……」鱼无夷笑着唇角淌下一串乌黑的血迹,「你以为我能熬过他们
的刑讯?别傻了。一刻钟已经多了,要不是等你,我何必撑到现在!」
「不会吧?」程宗扬看着他残缺的肢体,有些不相信他还有能力服毒。
鱼无夷冷哼一声,「我鱼氏用毒手段,岂是你们所能知晓的?」
鱼无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微弱下来,「你要愿意,便去泊陵告诉家父
我的死讯。不愿意便罢了。」
「你不怕你们鱼家的东西被我藏私了?」
「阴阳鱼落到你手中,只是无用的废物!」鱼无夷冷笑道:「除了黑魔海,
无论给谁也不损我们鱼家分毫!」
看他凄惨的样子,程宗扬不禁生出一丝同情,「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有,」鱼无夷喘了口气,「把我抛到水里--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别让人
看到我的尸体!」
程宗扬伸出手,鱼无夷冷笑道:「你想死吗?用脚,把鞋子扔了。」
程宗扬想起他周身是毒,于是解下太刀,连鞘抵在鱼无夷腋下,然后把他托
起来,小心推进水里。
鱼无夷已经折断的腰椎没入水中,身体一点一点下沉,当海水没到下巴时,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道:「不管你是谁,杀光黑魔海的人!能为我报此大仇!九
泉之下我也会大笑复大笑!」
鱼无夷又吐了口血,黑血直接溅在水面上,沉没前的刹那,他嘶声道:「小
心剑玉姬那妖妇!好好活着!你若把阴阳鱼给了黑魔海的人,九泉之下我也放不
过你!嘿嘿!」
…………………………………………………………………………………
外面的劲气交击声越来越急,忽然巫嬷嬷一声厉啸,从秦桧指下脱身,旋风
般闯入洞窟,嘶声叫道:「上忍快走!」
秦桧衔尾追来,从容道:「前方无路可回头!」
他化指为掌,往巫嬷嬷背后轻轻拍去。巫嬷嬷听到风声,反手击向秦桧的手
掌,忽然掌心一硬,按到一截竹筒。
一点火星闪过,接着「轰」的一声炸响,声如雷鸣,一股足以熔化金属的炽
热气流猛然涌出,以巫嬷嬷的修为也不禁痛嘶一声,手掌像被烈火烧过般肌肉焦
卷,几乎露出烧黑的白骨。
秦桧也被烟花的威力惊了一下,就这么短暂的一分神,巫嬷嬷已经负痛耸身
一跃,纵向黑暗的水面。
秦桧飞身欲追,却听到一声厉喝,「八格!」程宗扬抽出最后一柄太刀,劈
头砍下,一边向他施了个眼色。
两人装模作样的狂呼恶斗,让巫嬷嬷听见是这位东瀛上忍舍命拦住偷袭者,
才给了她一线逃生的机会。
估计巫嬷嬷已经逃得差不多了,程宗扬示意秦桧拿出一支烟花,然后挥刀砍
进岩石。火花迸射间,竹筒的引线被点燃,筒口飞出一团浓绿的火光,刹那间划
破黑暗,映亮了面前一个足有百余步长的巨大空间。
眼前的洞窟一半都浸在水中,远远能看到巫嬷嬷身影从水面飞驰而过,她半
边葛衣都被烧得乌黑,抓住重伤的右手,乱发飞舞,有如恶魔,接着绕过一块巨
石,消失不见。
那团绿火撞在对面的石壁上,爆成一团灿烂的烟花,未熔化金属碎屑将岩石
烧的哧哧作响。
程宗扬收起刀,「穷寇勿追。」
秦桧微微一笑,「便依公子吩咐。」
「奸臣兄,你怎么进来的?」
「泉捕头进去时,便趁机进来了。」秦桧道:「巫宗在这里下了不少功夫,
刚才我四处看了看,里面还有不少东西。」
程宗扬正待细问,身后风声连响,孟非卿等人一涌而入。泉玉姬也随之跟了
进来,影子般站在程宗扬身后。
程宗扬放下心事,「怎么只有你们的人?秋小子和敖老大他们呢?」
「他们在外面。」臧修道:「敖队长杀红眼了,一个一个补刀呢。」
程宗扬抬头张望道:「紫姑娘呢?」
臧修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好像还看见紫姑娘进来。」
孟非卿背着双戟,负手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程宗扬摊开手,「巫河马干掉了鱼小子,然后跑路了。情况就是
这样,现在只剩下她们。」
程宗扬指了指那些女子,十余名姬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望着这些剽悍的军
士,一个个娇躯颤抖,噤若寒蝉。
「无妨。」孟非卿对逃走的巫嬷嬷不以为意,「扫清此处,足够黑魔海痛上
几日。留个活口,给他们一个警告也好。」
程宗扬道:「孟老大,她们都是黑魔海买来的女奴,不会什么武功。反正你
们鹏翼社有车马行,往哪儿去都方便,不如交给你处置吧。」
孟非卿目光闪闪地打量了一下那群女子,「傀儡姬?」
匡仲玉伸出鼻子嗅了嗅,然后点头道:「全都是。」
孟非卿一挥手,「照老规矩处置。」
臧修伸手搀起一名女子,旁边的军士也过来帮忙,替她们捡起散落的衣物,
一边扶着她们起身。
程宗扬玩笑道:「老臧,听说你是和尚出身,还娶了一妻一妾,这会儿这么
慇勤,不会是个花和尚吧?」
臧修苦笑了一下,搀着那姬奴玉肘的铁掌往前一送,轻轻拍在她胸口,震碎
了她的心脉。接着那些军士也同时动手,顷刻间将一众女子杀得干干净净。
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顷刻之间尸横就地,程宗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他呆了半晌,才大叫道:「孟老大!你们这是做什么!臧修!我干!」
「这些是黑魔海傀儡姬。」孟非卿道:「黑魔海从各处搜罗女子,炮制成姬
奴。这些傀儡姬看起来姣艳无比,体内都有大毒,一旦失去黑魔海巫术的控制,
随时都可能横死。不仅死前苦不堪言,而且流毒无穷。」
「她们是被黑魔海控制的弱质女子!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你们!」程宗
扬气得说不出话来。
匡仲玉道:「这些傀儡姬已经迷失本性,只剩下淫欲,若放过一人,便等于
害了十几人。」
「可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们……我干!」
孟非卿道:「我只后悔当年没能杀尽黑魔海妖人,让他们作孽至今。」
臧修也道:「岳帅当年也是于心不忍,收容了几名傀儡姬,留在山村中。结
果十余日间,整个村子都被这些毒姬毁掉。岳帅痛定思痛,才定下这条规矩。」
那些女子软绵绵倒在地上,像睡着一样,几乎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孟非卿拍
了拍程宗扬的肩,「兄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死在我们手中,恐怕是她们最好
的结局了。」
「我知道……」程宗扬无力地说道:「可还是有点不舒服。难道你们就没有
办法救她们吗?」
孟非卿摇了摇头,「黑魔海的巫术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程宗扬吐了口闷气,「早知道我就不放姓巫的那个老河马走了。」
孟非卿道:「超度了吧。」
程宗扬一手按着额角,转身朝洞窟另一侧走去,不忍心再看那些傀儡姬尸横
遍地的惨状。秦桧和泉玉姬左右跟在他身后,留下星月湖等人清理现场。
程宗扬望了望水面,鱼无夷的尸体已经沉入水底。他长叹了一口气,结局会
是这样,真不知是喜是悲。
「公子。」秦桧朝程宗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里面还有东西。」
程宗扬扭过头,秦桧道:「刚才我察看时发现的,在这边。」
秦桧领着程宗扬走了数十丈,然后绕过一堆乱石。在石隙的隐秘处有一扇小
小的铁门。
「这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宝库。」回答的却是泉玉姬,她说道:「教里有要紧的东西,才用
这样的铁门。」
秦桧让开身体,笑道:「有劳了。」
泉玉姬摸索片刻,机括「嗒」的跳开,铁门分开一线,里面黑沉沉看不到尽
头。秦桧把用过的竹筒缠上布条,做成一支简易火把,当先进入。洞内是一条狭
长的甬道,两旁开着仓库一样的耳室。
程宗扬一间间走过去,一大半石室都在空着,倒是其中一间地上放着两只木
箱。程宗扬拿来火把,只见箱上贴着封条,上面赫然是建康云氏钱庄的花押。
程宗扬立即抽刀劈开箱盖的锁钮,不由得眼前一亮。木箱内满满堆着铢钱,
在黑暗中散发着黄澄澄的光芒,竟然都是金铢!
程宗扬禁不住吹了声口哨,「运气真好!这下可发了笔横财!」
秦桧道:「两大箱金铢,黑魔海真是生财有道。看样子起码有三四万枚。」
「五万枚!」
程宗扬心里有数,这样一笔巨款,又是从建康运来,不用问,肯定是晋宫被
运走的那五万金铢,黑魔海千里迢迢从建康运来,拿到手还没来得及动用,倒便
宜了自己。
程宗扬拿起一把金铢,感受着钱铢沉甸甸的份量。秦桧笑道:「恭喜公子。
公子的临江楼建成有望。」
程宗扬琢磨片刻,然后丢下金铢,拍了拍手,「会之,你给孟老大送过去。
有了这笔钱,孟老大的江州之战就轻松多了。」
秦桧为之哑然。这位家主一直以商人自居,说挣钱说得口响,这会儿平白得
了这么大一笔钱,却没有半分吝啬,全拿给孟非卿充作军资。
「家主挥金如土,属下自当奉陪。」秦桧笑着拎起一只木箱,出了洞窟。
程宗扬边走边看,一边道:「你装得很像嘛,刚才叫那一声,我还以为你真
被人干掉了呢。」
泉玉姬道:「奴婢的身子还没有被老爷用够,不敢轻易去死。」
程宗扬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真乖。」
泉玉姬拉开衣带,媚声道:「老爷,让奴婢来伺候好么?」
自己吸收了不少死气,刚才又和那些傀儡姬厮混,早已欲念勃发,想拿她泄
泄火。这贱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不用自己开口,就乖乖就范。
程宗扬一把搂住她的腰,手掌朝她衣内探去。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呻吟。
程宗扬风一般旋过身,拔刀在手,本能地将泉玉姬挡在身后。
身后一堵光秃秃的石壁,哪里有半个影子?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甬道尽头,
别说活人,连个能喘气的生物都没见到。
片刻后,耳边又传来那个微弱的呻吟声,这次程宗扬听得清楚,声音竟然是
从那堵石壁中传来的。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他硬着头皮用刀尖挑了挑石壁,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刚才他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泉玉姬露出复杂的眼神。她这样的御姬奴,和那些被
教尊挑选的九御一样,都是可以随手丢弃的牺牲品,何时被主人保护过?
程宗扬试着敲了敲岩石,猜测这里也许有机关,整座石壁都可以移动,背后
另有空间。可惜东敲西打半晌,也没有找到机括。程宗扬懊恼的停下手,身后传
来一声轻笑,「大笨瓜!」
程宗扬一阵惊喜,「死丫头!你刚才跑哪儿了?」
小紫拿着一柄小扇子,像淑女一样轻轻扇着,笑吟吟道:「打打杀杀的事人
家才不作呢。当然是等你们打完了,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你就偷懒吧!过来看看这个!」程宗扬敲了敲石壁,「后面好像是空的。
你不是很聪明吗?找找机关在哪儿?」
「笨死你了。」小紫拿过他的珊瑚匕首,往壁上一刺,雪亮的锋刃轻轻松松
就直没至柄,接着挖下一大块岩石。
程宗扬冷笑一声,气哼哼道:「别以为我会夸你聪明!我让你找机关,谁让
你挖墙了?你这是作弊!」
小紫白了他一眼,把匕首丢给泉玉姬。泉玉姬连削带刺,不多时便挖出一个
大洞。
程宗扬把火把递进去,然后伸头看了一眼。石壁后面果然是一间石室,室内
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充当桌子的黑色玄武岩,便空无一物。可那个声音毫无疑问
是从石室里传来。
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个念头,真是见鬼了……
呻吟声再次响起,程宗扬举起火把,朝声音来处挥去,只见洞窟的角落里赫
然放着一具棺材!那具棺材直立着竖在墙角,表面的黑漆已经脱落,露出黏在上
面的絮麻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小声道:「好可怕……呜呜……」
程宗扬差点儿气得笑出来,「就算真是鬼,它也怕你好不好?」
程宗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匕首,真气贯满全身,然后举起匕首刺在棺
木接缝处,用力一挑。沉重的棺盖倒落下来,露出里面一个美艳的倩影。
第五章
谁也没想到棺材中会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头颈和手脚
关节都被几根横木卡住,那些横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开时,她可以行动自如地
从棺内出来,一旦钉上棺盖,里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程宗扬定了定神,惊异地发现这女子不仅容貌美艳之极,而且气质不凡。那
种雍容华美之态,比晋宫的丽妃还胜过几分。她秀发盘成云髻,鬓侧垂下一弯乌
亮的发丝,微微掩住一侧雪白的脸颊,使她美艳的面孔平添了几分妩媚。她脸颊
的肤色像珍珠一样莹白,涂过胭脂的美唇娇红欲滴。双眉犹如弯月,又长又浓密
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发迷人。
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丝惊惶,怯生生也不敢作声。
小紫两手叉腰,抢先道:「我们是巫嬷嬷派来的。」
美妇身体微微一颤,然后勉强露出笑容,柔声道:「妾身见过姊姊。」
她语调柔软,听在耳中,说不出柔美的动人。程宗扬把到了嘴边的口哨硬生
生咽了回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美妇。她比丽娘更显成熟,体态丰秾,眉梢眼角
都流露出浓浓的熟艳风情。虽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饰却出奇的奢华,较之
那些娱人耳目的傀儡姬更胜一筹。
她上身是一件对襟的朱红罗衣,虽然已经洗濯过,依然光彩如新,衣钮是一
颗颗圆润的明珠,钮锁用金丝挽成。腰侧的七彩丝绦悬着一副光洁莹润的九叶玉
佩,下身的罗裙长及地面,勾勒出婀娜的身材。
小紫道:「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美妇露出茫然的眼神,「妾身……不记得了……」
程宗扬忍不住道:「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吗?你从哪里来的?」
美妇赧然道:「……不记得了。」
程宗扬提醒道:「是临安吗?」
美妇努力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小紫踩了程宗扬一脚,免得他漏出底细,一边笑吟吟道:「那我们是谁,你
总该知道吧?」
美妇明显松了口气,她挽住白玉般的双手,恭敬地柔声说道:「姊姊是嬷嬷
派来的,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嬷嬷说的客人了。」
小紫拍手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傻瓜呢。原来不是哦。」
美妇脸上露出一抹羞赧的红晕,「请姊姊恕罪,妾身得了晕厥症,以前的事
都忘掉了。对不起。」
「那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也知道啰?」
美妇脸色微微发白,她垂下头,半晌没有作声。
小紫笑道:「还没有想明白呢,那只好把你再封在棺材里面喽。」
「不要!」美妇失声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与外界隔绝的滋味,美妇不由娇躯一阵战栗,急
忙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这便跳给客人看……」
泉玉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嬷嬷用来调教不听
话的奴婢的。」
程宗扬还没开口,又被小紫踩了一脚,只好把一肚子疑问都咽了回去,看来
这个美妇就是巫嬷嬷说的那个新从临安送来的豢奴。看她的妆扮似乎是个大有身
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她把自己的来历全都忘掉了。
美妇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从棺木中出来,屈膝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然
后抬起玉颈,如水的美眸望着程宗扬,红唇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媚惑的笑容,柔
声道:「妾身献舞一阙,祝客人福寿吉祥……」
原来是个舞姬。程宗扬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美妇在巫嬷嬷手下学
了什么舞技。
美妇身子一旋,红裙飘扬着飞起,绕膝旋转一周,然后慢慢松开。美妇收起
开始的惶恐和不安,美艳的脸庞上,红润的唇瓣宛如鲜花绽放,曼声唱道:「昔
有佳人,兰玉其身,今有贵客,为君洗尘。」
她一边清音咏唱,一边一手绕到颈后,拂起秀发,露出白腻如玉的粉颈,一
手取下髻上的簪子,轻轻放在玄武岩上。
「瑰逸妙姿,旷世秀群,倾城艳色,雅志轻云。」她用美妙的歌声勾勒出一
个绝代佳人,不仅风华绝世,而且雅志高洁,令人神往。接着美妇转过身,面对
着客人,轻移莲步,摇曳生姿地款款走来,一边挺起丰隆的胸部,一边两手按住
衣领那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钮扣,白嫩的玉指一旋,解开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绽纷……」在程宗扬错愕的目光下,美妇一边轻歌曼舞,
一边用优美的动作解开罗衫,然后轻轻分开。华美的绣衫从肩上滑下,她一手抚
住雪白的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着程宗扬,缓缓褪下罗衫。
这是……脱衣舞吗?程宗扬脑中跳出这个念头。
罗衫飘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线饱满的胴体。建康女子的内衣多半带有半袖,
称为两当,她里面穿的则是一条葱绿的抹胸。这条抹胸的外观与自己熟悉的小吊
带相似,用一副细绢贴身裁成,由后向前,在胸前用细丝带束紧,将双乳挤得高
高耸起。那美妇的抹胸质地名贵,泛着柔和的葱绿光泽,将雪白的香肩和双臂更
衬的肤光动人。
美妇双手抚在乳侧,贴着胴体的曲线向下移去,挽住腰间的衣带。她大红的
罗裙系着丝绦,在腰侧打成一个合欢结。美妇扯住丝绦轻轻一拉,罗裙在她腰间
凝止片刻,然后贴着她腰腿优美的弧线滑落下来。
美妇用足尖挑起罗裙,轻轻一提,罗裙滑到一边。只剩下贴身内衣的美妇立
在室中,然后扬起雪白的双臂,双手放在脑后,挺起双乳,向客人展示自己优美
的体型,一边柔声唱道:「窈窕纤身兮,凝脂其肤。宾客举觞兮,以娱耳目。」
美妇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里面还穿着贴身亵裤。她变换着姿势,让
客人尽情观赏自己胴体的美态,然后转过身,将抹胸提到腰间,然后两手挽着亵
裤边缘,贴着肌肤缓缓褪下。
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没想到会在这里有人跳脱衣舞。自己以前看过的脱
衣舞都是配着重金属摇滚的强烈节奏,一帮妖艳的脱衣舞女使劲摆动肢体,看谁
把衣服扔得更远,谁奶子挺得更高。眼前这个美妇的舞姿可以用静美来形容,配
着她成熟美艳的风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撩人的春意,再加上娇躯美妙的曲线和
半裸的香肌玉肤,让人禁不住想像她薄薄的衣物下,那具胴体该是怎样的香艳和
性感……
美妇玉手贴着浑圆的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轻纱的细绢向下卷起,柔软纤美的
腰肢,白滑如雪的臀肉,一点一点展露出来。那条光润的臀沟如脂如玉,在暗淡
的火光下散发出诱人的白腻……
「程兄!」一个威猛的声音远远传来。
程宗扬大叫不好,连忙对小紫道:「快把她藏起来!」
小紫不情愿地说道:「人家刚看了一半,还没有看过瘾呢。」
「别闹了!」程宗扬在小紫耳边道:「千万别让孟老大撞见!要不然她就活
不了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往泉贱人的魂影上撞了一记,泉玉姬明白过来,一边娇
喘连声,一边低叫道:「老爷……有人来了……」
程宗扬一边装作提衣服,一边从洞口钻出去,打着哈哈道:「孟老大,你怎
么来了?」
孟非卿听到里面的声音,只当他在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连
场大战,兄弟真是风流豪杰。」
程宗扬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孟非卿道:「会之说你找到了黑魔海的银库,好家伙!五万金铢!」
孟非卿为筹措军费已经伤透脑筋,这会儿凭空得到一笔巨款,江州之战又多
了几分把握,不禁大为开怀。
程宗扬踢了踢剩下那只木箱,「黑魔海穷得只剩钱了,除了这点金铢,什么
都没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无主的横财,大伙见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你的两万金铢我先借来使使!」
程宗扬苦笑道:「孟老大,你还真不客气。」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为我还不起吗?」
程宗扬耸了耸肩,「尽管拿吧,就当我没看见好了。会之,你给孟老大帮把
手,说不定孟老大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
「何必劳烦秦兄大驾!」
孟非卿扳开木箱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满满一整箱金铢。匡仲玉拿起一枚掂
了掂,点了点头。孟非卿一挥手,后面两名军士过来,搬起木箱。
孟非卿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不瞒你说,因为手头紧,除了兵刃
弓箭,我连衣甲的钱都没算在里面。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扬挂念着后面那个美妇,如果让孟老大撞见,一句按老规矩处置,把那
个尤物一掌拍死,实在太残忍。
「孟老大,咱们扫清黑魔海这处巢穴,现在又有了钱,是不是该启程往江州
去了?」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给小紫留下转移的空间。
孟非卿只当泉玉姬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与程宗扬一同边走边道:「原来我准
备再待上一个月,筹足军费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帮忙,先后讨来两笔巨款,已经
够用。再过几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扬想起有人泄漏左武军行踪的事,「洛阳那边有消息吗?」
「那有这般快。从洛阳飞鸽传书,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三四天时间。加上那边
还要打探消息,最快也要明天才有信传来。到时我们走陆路,昼夜兼驰,有半个
月就能赶到江州。」
「云水还没有解禁?」
「昨日已经解禁了。不过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陆路快捷。虽然辛苦些,
能早一日赶到也是好的。」
「这么说我们后天就能走?」
「八天。」孟非卿停下脚步,「还有两件事要处置。」
「孟老大,看你笑这么开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没错!其中一件是光明观堂!」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小心道:「你们有光明观堂的消息了?」
「光明观堂接到一笔善款,在画桥湖选了处院子,准备开慈幼院。」孟非卿
道:「这次光明观堂来的是几名年轻弟子,为首的是鹤羽剑姬,还有乐明珠、穆
嫣琪、邓晶这几名小丫头。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的地头蛇,又有鹏翼社遍布云水南北的通信网,消息不是一般
的灵通。可是听他们的口气,自己怎么总有种要坏事的感觉呢?
程宗扬干笑两声,「光明观堂那边有什么要处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了我们星月湖两个人,当然是找她们要人。」
程宗扬道:「光明观堂许诺给岳帅两名弟子当姬妾,真有这事?」
「当日光明观堂开出条件,只要岳帅剿灭黑魔海,便任由岳帅挑选两名弟子
作为姬妾。可事到临头,光明观堂却改口说要替岳帅挑选绝色。如今她们挑选的
丫头已经十六七岁,现在不要,难道还等到她们成了残花败柳?」孟非卿冷哼一
声,「月姑娘和紫姑娘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人,正好要过来一人一个,给两位姑娘
当贴身丫头。」
程宗扬正想着怎么开口,孟非卿已经说道:「小狐狸跟我说过,不就是你看
中那个姓乐的丫头吗?等我们把人要过来,只要紫姑娘答应,你便收了她当通房
丫头,也没什么。」
本来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们横插一扛,搞成欺男霸女的勾
当。就算自己乐意,小香瓜能乐意吗?
「人家要是不答应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说道:「那正好。剿完黑魔海,我们兄弟顺手把这根钉子
也给拔了。」
说到底,星月湖还是把光明观堂当成敌人,记得小狐狸说过,当年岳帅想请
光明观堂收留月霜,却被光明观堂的燕姣然翻脸出卖,星月湖忍这口恶气已经不
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见过的孟老大、斯明信、卢景、小狐狸这些都不是善茬,没
借口还得制造借口,何况有这么大个把柄在手里呢?
两人走到刚才的洞窟,只见臧修盘膝坐在尸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诵
《往生论》,超渡亡灵。
「赞诸佛功德,无有分别心,何等世界无,佛法功德宝。我愿皆往生,示佛
法如佛,我作论说偈,愿见弥陀佛。普共诸众生,往生安乐国……」
匡仲玉也稽首道:「无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秋少君坐在角落,脸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了揉鼻子,半晌才叹道:
「死了好多人……」
敖润打着赤膊,身上沾满血迹,眼中还留着未褪的血红色,「你不杀人,别
人就要杀你!难道坐着等别人来砍吗?」
秋少君道:「我不让他杀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把他杀死呢?」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迂腐,敖润几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顿。
冯源在旁边道:「老程,你见过吗?咱们秋道长是吃斋的。喂,小秋子,你
是不是天斋啊?生下来就不沾荤腥?」
秋少君没精打采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吃素的好处……」
程宗扬咧了咧嘴,「娶妾的和尚,吃斋的道士,这都是什么人啊?」
敖润好不容易压下火,对程宗扬道:「老程,听说姓鱼的死在你手里?给老
张报了仇,我替他谢谢你了。」
秋少君怅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我干!」敖润揪住他,一拳擂了过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刚才还叫我道长,这会儿叫我臭小子!敖先生,不要太过分啊!」
程宗扬拉开敖润,对秋少君道:「行了,虫小子,别生闷气了,明天我带你
去放烟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烟花?那很贵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没钱买。」
「人家是穷庙富方丈,哪儿见过你这么穷的观主?观里有鬼也是穷鬼!」
「不是穷鬼。」秋少君认真道:「我问过,是吊死鬼。」
「我干!你这个见过鬼的阴人,离我远点!」
…………………………………………………………………………………
回到住处,程宗扬第一件事就是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展
开内视,审视自己气脉的运行。
这一战吸收的死气虽然不少,有份量的却不多。唯一的强手青貙最后施展天
龙解体,形神俱灭,让自己半点便宜都没捞到。剩下的都是三级左右的修为,连
四级的都没几个。想起来有点后悔,自己真应该直接干掉姓鱼的,把他的死气吸
收过来,免得那小子白死。
程宗扬轻车熟路地将死气化为真元,纳入丹田,然后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每次吸收完死气,自己就状态亢奋,这次也不例外。刚才在石窟里又被撩拨得火
起,急需发泄一下。程宗扬刚准备把泉贱人召唤过来,又改了主意。他拉开门,
大摇大摆地朝内室走去。
小紫慵懒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后面给她捏着肩。那个从黑魔海带出来的美
妇已经穿好衣服,曲着腿,并膝跪坐在蒲团上,柔声道:「妾身数日前从睡梦中
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听了嬷嬷的教诲,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嬷嬷豢养的
奴婢。」
程宗扬好奇地看着她,虽然连她自己也把自己当成奴婢,但神态安祥,举止
从容,身居下位也没有半点谄色,反而流露出大户人家都少见的雍容之态,怎么
看都像是个贵妇。
小紫道:「后来呢?」
「妾身自从得了晕厥症,以前习过的舞蹈也忘却了,嬷嬷让人重新来教妾身
练习……」美妇姣丽的面孔微微一红,「妾身苏醒后,连性子也变了许多。嬷嬷
生起气来,才把妾身关在棺中反省。」
小紫抬眼笑道:「反省了么?」
「妾身想过了,惹嬷嬷生气,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惹巫嬷嬷生气呢?」
「嬷嬷让妾身跳的舞蹈,是一边跳一边脱衣服的……」美妇面露红晕,羞答
答道:「嬷嬷说,妾身以前就是在厅上献舞的姬奴,每次有客人来,便脱了衣物
跳给客人看。嬷嬷还说,若不是因为妾身生得妖艳,身子白净,能让客人开心,
何必白养妾身这个什么都不会做的无用废物?妾身什么都不记得了,才惹得嬷嬷
生气……」
小紫头也不回地笑道:「程头儿,你离那么远,怎么看得清呢?喂,你的主
人来了,跳给他看好了。」
程宗扬道:「谁说我是来看跳舞的?」
小紫用手指刮着脸羞他。程宗扬冷笑一声,「小人之心!其实我是有事情要
做!喂,姓鱼的有件东西在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
「人家才不去呢。」
「那好,我带泉贱人去。」
小紫笑咪咪道:「不好。你个大淫贼。」
「哈哈!」程宗扬干笑两声,「你们都不去,那我自己去总可以吧?」
第六章
马王巷,七海客栈。
程宗扬费力地把手从梁柱的空洞中抽出来,掌中多了一块小小的东西。他从
梁上跃下来,然后抬起手掌,在灯下仔细打量着。
假如世上有黑色的琥珀,那么这就是一块琥珀。但最稀奇的不是它的颜色,
而是琥珀半透明的墨色中,赫然封着一条银白的小鱼。
「啧啧,这倒霉的鱼不会是学人家爬树,结果被树脂裹住的吧?死丫头,你
说是不是?」程宗扬回过头,才想起小紫根本没来。
死丫头这两天有点不对劲,换作以前,这种捡便宜的事她早哭着喊着来了。
可今天对黑魔海的时候,她就没有出手,事关鱼家机密的东西她也兴致缺缺。再
加上这两天好像都没沾水……死丫头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程宗扬收起琥珀,盘算着给小紫买点什么东西补补身体,死丫头发育快点,
自己也好早点吃到这颗小蜜桃……
就在琥珀放入背包的刹那,程宗扬突然停住动作,然后一把将那块琥珀举到
眼前。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琥珀中的银鱼原来是头左尾右,这会儿银鱼不知何时
变换了一个角度,头部正对着自己。
程宗扬晃了晃琥珀,里面的银鱼纹丝未动。阴阳鱼?难道不该是两条吗?莫
非还有一条黑鱼?
那条银鱼不再动作,想像中的黑鱼更是半点渣都没有看到。程宗扬看了半晌
也没看出端倪,只好把阴阳鱼揣到背包里,离开客栈。
天色已经大亮,整座晴州城仿佛从沉睡中醒过来。不时能看到牵着马匹的马
贩路过,来自各地的商人怀着追逐财富的梦想,蜂拥来到这处晴州最大的马市。
时间还早,巷中的汤肆挤满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态悠闲,大一点的馆子
更少不了说书的艺人卖弄技艺。
程宗扬要了一笼包子,一碗豆腐汤,慢悠悠吃着。这边一个说书人在说云水
解禁,陶氏钱庄许诺,所有误期的船只都可以从钱庄得到一笔低息贷款,引来一
片欢呼。接着又有人说江州有战事发生,铁器、毛皮、粮食开始涨价,来自晋国
的药材更是暴涨数倍,让大伙抓住机会交易。靠窗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谈论道
门养生心得,旁边一席,三五个年轻人正激辩纵横术,还有几个小贩在人群间穿
梭,携篮叫卖。
晴州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忙碌也最惬意的城市,充满活力与激情,拥有
包容一切的胸怀,无论是落魄的文人,还是鲁莽的武者,每个人在这里都能找到
自己的位置,尽情展现自己的才能,自由自在--直到很久以后,程宗扬才知道
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程宗扬喝完最后一口汤,丢了二十枚铜铢在桌上--晴州的物价比其他地方
也高得多。自己离开建康时分文未带,还是在广阳从游蝉那里拿了几百银铢,不
过一路有鹏翼社照应,吃喝用度都没花什么钱。后来秦桧赶到,死奸臣带了一千
金铢,足有二十多斤,手头顿时宽裕了许多。
程宗扬犹豫着是去鹏翼社上孟老大该死的军事课,还是老老实实回住处,跟
死丫头斗斗嘴,琢磨琢磨这条阴阳鱼。忽然巷口一阵喧闹,几个童子兴高采烈地
跑进来,「来啦!来啦!」
两旁店铺的人纷纷涌上街头,连栏杆内也挤满了人,众人都踮起脚尖,翘首
望着巷口。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接着两头披红挂彩的白牛拉着
大车出现在巷口。
车上载着一面八尺大鼓,四名穿着劲装的鼓手分据四角,同时振臂击鼓,后
面一群人举着彩旗,伴着鼓点的节奏,摇旗喊道:「晴州飞羽,天下第一!」
「苏述!」有眼尖的指着车上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叫道。
一群人都涌了过去,争相目睹这位飞羽社跷球名家的风采。
苏述抬臂朝众人招手,楼上有人抛来一只鞠球,苏述头一摆,用肩头将鞠球
颠起,动作干净利落,引来一片欢呼。
正热闹间,对面也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举着长竿,一个个精神抖擞,高声喊
道:「山岳正赛!齐云必胜!」
「黄如意!」楼上几名女子尖声喊道。
队伍前面一个英俊的少年咧嘴一笑,朝她们摇了摇手,又引来一片尖叫。
两边狭路相逢,立刻较上劲来。飞羽社的苏述飞身跃到鼓上,壮硕的身材轻
如鸿毛,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他抬腿先来了个神龙摆尾,脚尖一挑,鞠球流星般
飞上天际,然后肩头一侧,用脚尖接住,接着向上一提,那球流星般飞起,就像
沾在他身上一样,绕体飞转。
齐云社也不甘示弱,黄如意猿猴般攀上竿头,左脚金鸡独立稳稳站住,然后
抛起鞠球,先来个燕归巢,接着风摆荷、斜插花、佛顶珠、双肩背月……在细不
容指的竹竿上作出诸般花样,令人目不暇接。
巷中喝彩声连成一片,不仅刚才那几个辩论纵横术的年轻人大力鼓掌叫好,
连那几个老者也捋着胡须,眯着眼睛笑道:「看飞羽社的气势,下一场该有七八
分赢面!」
旁边有人笑道:「刘老押了几注?」
「不多,十贯小钱。」
一个年轻人插口道:「齐云社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老者道:「齐云社自从少了那位擅长盘球的副挟,实力大减,接连几年都是
涉险过关,赢得侥幸。今年飞羽社风头正劲,未必会输给齐云。倒是临安的七星
社,实力不俗。」
店里的小二提着茶壶过来,忍不住道:「咱们晴州的鞠社还能输给外人?」
又有人道:「刘老说得不错,临安的七星社接连几年都是一球小负,今年还
有桩稀奇事,上一场刚打了一半,左竿网突然换了人,新来那个真是条好汉!那
脚法!不是我吹牛,整个晴州没有几个人能比上。七星社来势不善,再加上长安
的蟠龙社和洛阳的白马社。八进四能有两支晴州的鞠社就不错了。」
楼内众人议论纷纷,下面两位蹴鞠名手当街较艺,巷中愈发热闹,苏述和黄
如意每作出一个花样,人群便爆发出一片喝彩声,临街楼上,几名少女尖叫着鞠
手的名字,看客纷纷掏出铢钱,朝鞠社的队伍投去。更有几家赌场不失时机地开
出盘口,为双方的比赛押注。
这种热闹的场面,让程宗扬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
谢艺唇角那一抹笑容。程宗扬忽然想起来,八天之后,就是谢艺念念不忘的蹴鞠
盛会,山岳正赛的日子。可惜……
「可惜艺哥再也看不到了。」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程宗扬回过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袭
旧羊皮袍子,鹰鼻豺目,脸色阴郁,虽然站在那里,却像个影子般捉摸不定。
程宗扬松了口气,「原来是斯四哥。你不是去江州了吗?怎么在这儿?」
斯明信望着场中的球手,「我刚从夜影关过来。」
程宗扬脑中一亮,「原来是你亲自去盯剑玉姬?怪不得孟老大那么放心呢。
你们见到剑玉姬了吗?交手了没有?」
斯明信摇了摇头,「她没出现。」
程宗扬怔了一下,「怎么会这样?」
斯明信默不作声地盯着竿上卖弄鞠艺的少年,过了会儿道:「也许她闻到味
道不对,抢先躲了起来。」
看到他专注的眼神,程宗扬禁不住道:「齐云社是你们的吧?」
「我和大哥、艺哥和老五建的。」斯明信道:「有十年时间,我们四兄弟所
向披靡,从没输过一场。后来艺哥去了临安,加入七星社。那几年我和老五都卯
足了劲要赢艺哥。终于没让艺哥拿到过山岳金尊。」说着他「啪」的给了自己一
个耳光,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程宗扬知道他们兄弟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谢艺,安慰道:「等我们找到幕
后的指使人,提他的头去祭祀艺哥。」说着他岔开话题,「四哥,你刚从江州回
来,那边怎么样?」
「都好。」斯明信道:「前几日,谢幼度整顿北府兵,大量购置武器,裁汰
下来的兵甲被我们全买了。」
程宗扬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北府兵这个时候换装备,还把替换下来的兵甲
折价卖掉,分明是暗中支持这支叛军。难道王茂弘真像他自己说的,割出两州让
小狐狸搞着玩?
「四哥这趟回来是为了黑魔海?」
斯明信没有回答,只盯着巷中较艺的鞠手。
看着他的目光,程宗扬叫道:「你不会是回来参加比赛吧?」
「当然要参加!」斯明信露出狂热的眼神,「七星社的左竿网简直是狗屎!
我打断了他的腿,让他滚出晴州!给艺哥做左竿网,他也配!」
斯明信给自己的印象就像在冷藏室里冻了七年刚拿出来,周身都散发着逼人
的寒气,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狂热过。程宗扬咽了口吐沫,「……你也太
狠了吧?」
「这次山岳正赛的金尊,我要替艺哥夺过来。」斯明信道:「把它葬到艺哥
坟里。」
期明信拉下兜帽,掩住受伤的面孔,像水滴一样消失在人群中,程宗扬愣了
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斯明信外冷内热,小狐狸外表狂放,内里极端冷静,不过发起飙来都如出一
辙,显示出星月湖大营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记。
程宗扬拦住一名卖水果的小贩,丢了枚银铢给他,「胭脂巷怎么走?」
那小贩接到银铢,眼睛顿时一亮,「客官要去胭脂巷?尽管包在小的身上!
小的自己带的有船,只要半个银铢,顺水一刻钟就到!」
撞见这么个有钱的外乡公子哥,小贩连生意都不做了,一边提着篮子领程宗
扬找到船只,往胭脂巷去,一边夸口胭脂巷的姑娘如何漂亮。
「碧云馆的花大姊,身子又白又嫩,人又多情,常说只要弄的爽利,白嫖也
情愿。客人要不喜欢年纪大的,相思馆有几个还未梳笼过的清倌人,鲜花般的妙
人。客人若是想换换口味呢,内巷的苏幕遮,有的是异族美人……」
程宗扬心里苦笑,自己吸收了死气之后真阳充裕,从昨晚就一直干挺着到现
在。枉自身边放着三个漂亮女人,还要嫖娼救急,真是到哪儿说理去?
上了船,小贩还喋喋不休,程宗扬索性不去理他。小贩见他没有接口,会意
地笑着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原来客官喜欢男风,那去胭脂巷可不合适,要
去上元坊,浑名龙阳宫……」
程宗扬恶作剧心起,笑咪咪道:「我看你就不错。」
小贩连忙摆手,「小的可干不了这个。」
程宗扬刚清静两分钟,小贩又凑过来,涎着脸道:「那个……多少钱?」
程宗扬猛地站起身,脑袋险些撞到船篷。
「小香瓜!」
岸上一个少女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小嘴塞得满满的,吃得开心,听到声音,
她扭过头,露出惊喜的眼神。
小贩也伸出脑袋,「哟,这姑娘生得真标致,是客官认识的粉头?」
程宗扬抓出一把金铢,「这船我买了,我数到三,立刻滚!」
小贩怔了一下,程宗扬「哗」的收起一半,「一!」
小贩立即从他手里抢过剩下的金铢,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溅着浪花一路狗刨
地飞远了。
乐明珠抛下糖葫芦,跃上小船,「大笨瓜!唔……」
程宗扬扯下船舱的布帘,一把抱住她香软的身子,滚到舱内,对着她的小嘴
狠狠亲了过去,良久才松开嘴,大笑道:「甜死我了!」
乐明珠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了!我说我为什么一直挺着,原来它是在等你!」说着程宗扬
戏谑地挤了她一下,「硬不硬?」
乐明珠踢了他一脚,「讨厌!」
「哇,你把它踢坏就没得玩了!」
「你骗人,人家很轻的,才踢不坏呢!」
见到小香瓜,程宗扬心花怒放,早把胭脂巷抛到九霄云外,贴在她耳边坏笑
道:「一会儿拿你的小屁眼儿用力夹它,让它口吐白沫的服软,好不好?」
「大坏蛋,又想干人家屁眼儿。」
程宗扬叫道:「难道你的小屁眼儿不想亲我的大肉棒?」
「坏死你了!」小丫头握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几下,然后嘟起小嘴,「不要
啦……你把人家衣服弄乱了,潘师姊看到要骂的。」
「潘姊儿骂你了?」
「还没有。但她知道了,肯定会骂的。哎呀!人家想起来就好头痛。」乐明
珠苦恼地皱起小脸,果然是很头痛。
「怕什么?」程宗扬拉开她的衣带,呵哄道:「你要怕衣服弄乱,就把衣服
脱光好了。」
乐明珠被他搂在怀里,一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边小声道:「外面好
多人……」
「没事的。外面又看不到。」
「别舔人家耳朵……」乐明珠推开他的嘴巴,揉着耳珠嘟囔道:「舔得人家
浑身都痒起来了。」
「那让我亲亲你的小香瓜。」
「不要……」
程宗扬使出浑身解术,哄弄着小丫头,心里的欢喜仿佛要流溢出来。乐明珠
的高兴也和他一样,只不过刚被师姊训了一路,不像程宗扬这样肆无忌惮。但在
程宗扬的呵哄下,也乖乖答应。
失去操纵的船体在水中随风微微飘荡,船舱两端的布帘放了下来,舱内形成
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阳光透过乌篷交织的竹篾,在舱内投下淡淡的影子,空气
中洋溢着水果的香气和少女甜美的芬芳。
程宗扬将外衣铺在舱板上,把乐明珠抱到上面,然后从背后搂住她,一边与
她耳鬓厮磨,一边一件件解开她的衣裳。
「大笨瓜……」乐明珠美目半闭,螓首枕在程宗扬肩上,低声呢喃。
程宗扬在她粉颊上吻了一口,一边松开她贴身缠着的鲛绡。两只肥美的雪乳
从鲜红的鲛绡内弹出,在胸前颤微微抖动着。程宗扬张开手掌,抓住她充满弹性
的乳球,爱不释手地揉捏着。
小香瓜双乳丰满圆硕,手感更是滑腻异常,手指略一用力,便陷入充满弹性
的美肉间。程宗扬情不自禁地抚弄着,将那对雪乳揉捏得一片火热。
乐明珠咬住唇瓣,两颗红嫩的乳头在他指间慢慢硬起,水灵灵的美目变得越
来越湿润。忽然船侧在河渠上磕了一下,船身一歪,乐明珠发出一声低叫。
这会儿船只漂到哪儿自己都一点不在乎了,程宗扬松开她的双乳,把小香瓜
抱在膝上,然后扒住她的亵裤,一把扯到膝下。小香瓜裸着雪玉般白腻的胴体坐
在他腿上,一边担心地问:「会不会有人进来?」
「放心吧。前面就是胭脂巷。最多顺水漂到海里,到时候我们再游回来。」
程宗扬一边在她光滑的玉体上下其手,一边贴在她耳说:「乖乖的小香瓜……」
「又让人家摆那种姿势。」乐明珠无奈地趴在舱内,一边撅起雪滑的美臀,
嘟着嘴道:「每次都被你骑在人家屁股上,插人家后面。」
「那我们换个姿势!」
「好啊!」
乐明珠高兴地爬到程宗扬腿上,按着他的指点,背对着他分开双腿,屈膝跪
坐在他腰间,然后弯下纤腰,将雪白的圆臀耸翘起来。
乐明珠双腿张开,雪滑的臀肉随之分开,敞露出光润的臀沟。那只柔嫩的菊
肛在雪团般的美肉间绽放,显示出与她稚嫩的外表截然不同的艳丽。她菊肛圆圆
的,软腻的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几乎看不清楚,腻脂般的嫩肉沁出一层湿滑的汁
液,色泽就像玛瑙一样红艳欲滴,充满了成熟的性感风情。
小香瓜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白嫩的屁股就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小丫头
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什么淫荡,更不知道自己显露出的秘境会有怎样的视
觉冲击力。
直到现在,小丫头对性事仍然是似懂非懂,虽然她是光明观堂出身,学过医
疗,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但对于肛交仍然当成一种好玩的游戏,一举一动都流
露出浑然天成的天真纯美。一个豆蔻年华天真可爱的处子,却有着放荡的肛交熟
女才有的艳丽屁眼儿,少女粉嫩的雪臀,却绽放着堪称妖淫的后庭花,两者形成
强烈的反差。让程宗扬观赏之余,不得不惊叹焚情膏的威力。
死丫头的焚情膏,实在是……太有效了。小香瓜这么乖的小丫头,都被搞得
酷爱肛交。每次自己干她的小屁眼儿,都能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甜蜜。
乐明珠一手扶住他的阳具,一边向后挪动着粉臀。当龟头顶住嫩肛,火热的
触感使她禁不住娇躯一颤。然后她微微抬起雪臀,试探着将龟头一点一点纳入肛
中。
从程宗扬的角度看去,一根粗壮的阳具从腹下笔直挺起,上面一只粉嫩的雪
臀翘在半空,那只柔艳的屁眼儿嵌在臀间,吃力地蠕动着,像一张可爱的小嘴努
力含住龟头,塞得满满的,一点一点吞下粗长的肉棒,不禁胯下一片火热。
小香瓜的后庭软腻异常,细嫩的肛肉包裹着阳具,在火热而坚硬的肉棒上微
微抽动,传来销魂的柔腻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焚情膏改变了她的肉体,小香瓜的肛洞内分泌出一层湿滑
的蜜汁,肛内的嫩肉又紧又暖。那种蜜汁与淫液完全不同,没有淫水那样充盈并
且水分充足,它更像刚涂抹在肛洞上的润滑剂,只有薄薄一层,不仅让阳具进入
时更加顺畅,而且更能感受到她肛肉细腻的纹路。
乐明珠将龟头纳入肛洞,然后双手扶住程宗扬的膝盖,昂起上身,白圆的屁
股努力往下沉去,用柔嫩的肛洞一点一点吞入粗硬的阳具。那只妖淫的屁眼儿越
张越大,红艳的肛肉被挤得扩散开来,只剩下一圈细细的红肉。
「哎呀……」乐明珠低叫一声,雪臀猛然一沉,压到程宗扬腹上,臀中已经
多了一根又硬又热的大肉棒,将肛洞撑得满满的。她骑在程宗扬腰间,左右摆动
着屁股,肛内的蜜肉蠕动着吐出阳具,来回套弄。
随着雪球般白滑的圆臀上下起落,船体也摇晃起来,她胸前跳动的雪乳更加
重了摇摆的幅度。等乐明珠意识到,船体摇摆的幅度已经让她跪不稳了。乐明珠
急忙停住动作,好让船体的摆动安静下来。
等船体停止摆动,刚获得快感的乐明珠再接再厉,继续耸动雪臀。可她沉甸
甸的乳球加高了身体的重心,没几下,小船又开始摆动。
「好讨厌,」乐明珠气恼地说道:「是你躺的位置不对!」
程宗扬大笑着张臂把小香瓜抱起来,然后面对面把她压在舱板上,下身用力
一挺,朝她腿间插去。
乐明珠吓得连忙掩住下体,「不要啊!」
「不要就乖乖把腿抬起来!」
「不要弄人家的处女哦。」乐明珠两手摀住秘处,一边告诫,一边翘起白嫩
的玉腿,把纤足放在程宗扬肩头。
程宗扬身体往前一倾,肩头架住小香瓜的双腿,阳具顺势顶贴着她光润的臀
沟向前一滑,捅进那个柔腻的肉孔。
乐明珠「呀」的一声,肛洞再次被阳具塞满。等适应了阳具带来的战栗感,
她低喘着说:「原来这样也可以啊。」
「还有好多花样呢。改天让泉……」程宗扬本来想说让泉贱人教她,还没说
完就连忙改口,「改天全教给你!」
「我不要呢。人家只要一个最舒服的就好。」乐明珠高兴地说道:「人家喜
欢这样,能看到你呢!」
看到小香瓜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程宗扬忍不住亲了她一口,然后一手一个
抓住她的乳球,一边把玩,一边俯着身用力挺动阳具。
这种姿势用力的重心较低,船身终于不用左右摇摆。两人就那样一边交合,
一边在船上顺水漂流。
两人沉浸在肉体交合的愉悦中,浑忘了外面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几缕歌
声从船篷外传来,声音婉转缠绵。
乐明珠被他搞得娇喘细细,这会儿听到歌声,不禁有点紧张地问:「我们到
哪儿了?」
「应该是胭脂巷吧?」程宗扬有些不确定地说。
胭脂巷是晴州人寻花问柳的去处,自己虽然没有目睹过胭脂巷的盛况,也可
以想像。这种地方有人唱曲,再正常不过。
两人都不想打断这一刻的氛围,谁也没有停下来去看,索性待在船舱的小天
地里,恣意交合。
程宗扬动作越来越快,乐明珠双腿架在他肩上,粉嫩的圆臀向上抬起,就像
一只白生生的雪球被他压得不住变形。
随着阳具的抽送,小香瓜滑嫩的屁眼儿越来越软,肉棒进出间发出柔腻而迷
人的肉响。她光滑的胴体又白又嫩,肌肤间原本那股处子的芬芳愈发甜美馥郁,
尤其是那对乳球,在程宗扬爱抚下热热得膨胀起来,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
船身微微一震,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挺
起阳具,用密集的动作用力干着小香瓜的嫩肛,火热的龟头在她嫩肛内来回穿梭
捅弄,将自己的欲望尽情发泄出来。
乐明珠玉颊酡红,白光光的乳球上,两只小巧的乳头硬硬翘着,两团雪乳来
回抛动,阳光透过乌篷,斑驳得洒在她雪滑的胴体,香艳之极。她翘起双腿,雪
臀在阳具的插弄下时起时落,迎合着他的动作。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船帘的下摆在风中不时卷动,外面密密麻麻尽是晴州
人惯用的乌篷小船,可这么多的船只聚在一处,却鸦雀无声,只有那个飘渺的歌
声还在继续。
程宗扬越干越快,最后牛吼一声,阳具插在乐明珠体内,在她屁眼儿中一泄
如注。
就在这时,一阵雷鸣般掌声蓦然响起,接着喝彩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唱得好!」
「拿着!」
「谢爷的赏!」
忽然船帘被人掀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客官吉祥。」
外面一个小姑娘捧着箩,里面扔满了铢钱,分明是唱完曲,前来讨赏的。程
宗扬这会儿还趴在乐明珠身上,两人都一丝不挂。看到这一幕,双方都不禁一阵
尴尬,但那小姑娘虽然红了脸,还是执着地递来钱箩,一边轻快地说道:「讨客
官的赏。」
程宗扬把小香瓜挡到身后,狼狈地拽过钱袋,丢了几枚银铢过去。小姑娘笑
道:「谢客官的赏。客官身体好结实呢。」
船帘放下,遮断了外面的光线。程宗扬和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都禁不住笑
了起来。
第七章
「……明州商会本来要给师傅建生祠的。师傅说,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间
慈幼院,好收养孤儿。」
乐明珠偎依在程宗扬怀中,絮絮说着话,忽然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大
笨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我本来要去胭脂巷办点事。」
「什么事啊?」
程宗扬坏笑道:「已经办完了。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乐明珠苦着脸道:「还不是因为小板凳。」
「邓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鱼家的坏蛋弄破衣裳,都被别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
了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出门。师姊没办法了,让我给她买糖葫芦吃……
咦,我的糖葫芦呢?」
「早被你扔掉了。来,我再带你买一支。」
乐明珠高兴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声,一手摀住小屁股,皱起眉头。
「是不是痛啊?」
「你还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肿了,好像塞了个杏子一样,合不起来……」
程宗扬禁不住放声大笑。小香瓜气恼地踢了他一脚,「坏死你了,又不是没
有插过,还那么用力。」
程宗扬被她可爱的模样引得心动,从后面搂住乐明珠的腰肢,把她压在船舱
内。乐明珠吃惊地说:「哎呀,你还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两次,难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抬起来,让老公再
插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轻一点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么用力……外
面,外面会听到的……」
「坏老公……人家就知道你这个坏家伙,哎呀……会骑到人家屁股上……搞
人家屁眼儿……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坏……」
…………………………………………………………………………………
程宗扬神清气爽地回到住处,一位不速之客已经在厅中等候多时,这会儿正
和秦桧谈笑风生。
程宗扬略一错愕,然后拱手笑道:「原来是陶公子大驾光临。」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板指点,陶五还不知
道晴州有这么个所在。」
「暂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远了。」程宗扬心里纳闷,作为
陶氏钱庄的少东家,来巴结这小子的更是大有人在,他怎么有这个闲心来找自己
喝茶呢?
秦桧笑道:「陶五爷本来是找公子兴师问罪,这会儿喝了公子的龙凤团饼,
不知道是不是气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说的好好的一起去胭脂巷赏花,程兄却放了我的鸽子,晴
州谁不知道从来只有我陶五说话不算数的?程兄怎么也来抢我的角色?」
程宗扬抱拳笑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向陶兄赔个罪。实在是有事在身,抽
不出空来。」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气,随意说笑几句,然后话风一转,「程兄与云氏似乎有
点交情?」
程宗扬暗道正题来了,笑道:「前些日子跟着孟老板去过建康,与云三爷有
过一面之缘。」
陶弘敏释然道:「云家船队从南海回来,也请过我的。可惜我怕坐马车,乘
船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罢。」
程宗扬暗中打起精神,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待广阳渠开通,陶兄要去建
康,便可以一路坐船了。」
陶弘敏讶道:「程兄不是说笑吧?竟然有人要开通广阳渠?要知道大江水面
要比云水高出三丈,一旦开通广阳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后便成了云水的支
流呢。」
秦桧在旁递上茶点,一边笑道:「陶五爷对水岸高低这等琐事都了如指掌,
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挥开折扇,微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云氏独掌晋国商业牛
耳,这些年看准了晴州,接连开了六家商号。若开通广阳渠,弃了南边的生意,
一意东进,我们晴州人多少有些担心。」
程宗扬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么好担心的?」
「晴州对生意人一向来者不拒,但有条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陶弘
敏竖起一根手指,「无论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许一家独大。程兄知道为什么
吗?」
程宗扬随口道:「是为了避免一家垄断经营,操控市场吧。」
陶弘敏抚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没有看错人!我们晴州商人吃
了多少亏才定下的规矩,却被程兄一语道破。」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随口胡扯,陶五爷不必当真。」
陶弘敏一边把玩折扇,一边笑道:「程兄如此见识,在鹏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扬本来以为他会开口拉自己跳槽,没想到陶弘敏话风一转,「不知道程
兄对飞钱和交子有什么看法?」
程宗扬一时没有想起这两个有点陌生的名词,迟疑间,秦桧轻咳一声,「据
秦某所知,唐国商人外出经商一般不随身携带铢钱,而是将钱放在本地的钱庄,
由钱庄开出凭券,到外地联号钱庄凭券取用,称之为飞钱。此法在宋国称之为交
子,比唐国更为方便,每一百铢收取三铢的费用,便可凭借一纸,随时支用。」
程宗扬明白过来,笑道:「纸币比铢钱携带方便,只要有足够的信用支撑,
未来一定会取代金银,成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货币。」
陶弘敏露出异样的目光,「程兄说纸币?」
程宗扬道:「飞钱和交子都是凭一纸取钱,现在虽然仅在钱庄汇兑使用,将
来迟早会发展成货币。」
陶弘敏追问道:「程兄说的信用支撑指的是什么?」
「发行方的信誉,」纯粹的信用货币对这个时代来说未免太超前了,程宗扬
补充道:「当然还有能支付的真金白银。」
陶弘敏饶有兴致地说道:「也就是说,我有一万金铢的本金,便发行一万金
铢的纸币?」
程宗扬索性道:「你要发行两倍也可以。一般来说,非动荡时期,五倍以内
都属于安全范围。」
陶弘敏沉默片刻,然后抬头道:「五倍?」
程宗扬耸了耸肩。
陶弘敏起身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扰
了。等程兄忙完,陶五再来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扬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为定!」陶弘敏指着秦桧道:「你这位伴当也是妙人,到时一同来乐
乐。」
秦桧道:「陶公子谬赞了。」
程宗扬陪着陶弘敏走出大门,等他乘舟去远,才问道:「他怎么来了?」
秦桧道:「陶弘敏此行来意昭然若揭,无非是想拉拢公子。」
「是吗?」
秦桧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谈了一刻钟,却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公子以为
呢?」
「一个时辰?他还真有耐性。」
「陶氏钱庄的总掌柜陶老爷子年过七旬,几个儿子都盯着总掌柜的位置。」
秦桧提醒道:「陶弘敏请公子赴宴不成,亲自来会,可见对公子十分看重。」
程宗扬却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见过一面,有什么能被他看重的?何况
陶弘敏想拉拢自己,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问起纸币?难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抢
得总掌柜的位置?
从程宗扬的角度看,纸币完全淘汰金属货币是已经被证明的事实,但他还没
有意识到凭空多出四倍的货币,对陶氏钱庄意味着什么。反正自己过几天就要离
开晴州,也不用多想,程宗扬把这件事抛到一边,问道:「死丫头呢?」
「去了鹏翼社。」秦桧道:「听说月姑娘发了脾气。」
「发脾气?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佣兵团接了江州的生意,准备明天启程。敖队长去见月姑娘……」
程宗扬插口道:「敖润明天就走?」
「据说雪隼的副团长石之隼亲自带队,估计他下午便会来向公子辞行。」
副团长亲自带队,看来雪隼看好的不只是这笔生意,多半还有星月湖这块尘
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桧接着说道:「敖队长口没遮拦,说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听说孟老板与
黑魔海交手,竟然没有人通知她,于是大发脾气。」
程宗扬大笑道:「好好好!月丫头的凶悍我是领教过了,往后就让孟老大去
头痛吧。」
孟非卿既然来不了,自己也不用赶去上他的军事课,难得轻松一上午。程宗
扬施施然来到后院,一边顺便锁住泉玉姬的魂影,召唤泉贱人过来,想问问小紫
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样。谁知真气送过去,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泉贱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梦中也一召即应。这种事还从来没
有发生过。程宗扬大是稀奇,接连送过几道真气,始终没有动静。他疑惑地抬起
头,赫然看到院子一侧的凉亭中正坐着一位老者。
蔺采泉宽袍大袖,须发皓然,神态自若地依栏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脚边,脸
色苍白,目露惊惶,她肩头伤口绽裂,白衣洇出一片鲜血,那柄落梅剑连鞘掉在
一旁,显然还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扬厉声道:「会之!」
声音刚一出口,只见蔺采泉从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横在唇边,轻轻吹出一个
音符。自己的叫声还没飞出庭院,就被笛声压住。
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别来无恙?」
程宗扬心头暗紧,这老家伙不发威,自己一直把他当病猫了。这些天自己没
少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难怪他找上门来。
程宗扬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最后还是放弃硬拚的打算,哈哈一笑道:「我
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蔺教御!失敬失敬!」
蔺采泉叹道:「草原一别,已近年许。如今你我二人虽然安坐于此,奈何故
交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
「哦?难道是哪位朋友出了事吗?」程宗扬打定主意,卓云君的事没有外人
知道,自己绝口不提,谅他也摸不出底细。至于元行健那边,泉玉姬既然失手,
多半瞒不过去,索性都推到林之澜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出乎自己的意料,蔺采泉提都没提元行健,反而说道:
「不瞒小友,敝宗家门不幸,掌教真人殉难消息传来,几位教御便起了纷争。夙
教御固然是心灰意冷,远走塞外,还有两位教御更是双双失踪,生死不知。」
程宗扬嗟叹道:「怎么会这样?太让人意外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看着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泽灰白,上面钻着
几个孔,依稀是用胫骨制成。
程宗扬忍不住道:「蔺教御的笛子式样不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蔺采泉举起笛子,微笑道:「这是蔺某亲手取下敌人的腿骨制成此笛。当日
一战,实是蔺某生平最险的遭遇。幸得我太乙真宗历代掌教圣灵庇佑,蔺某才侥
幸胜出。因此蔺某常携此笛在身,每日自省,为本宗谋而不忠乎?献身宗门而不
信乎?宗门诸般技艺,传而不习乎?」
程宗扬对这老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会被他这一番
冠冕堂皇的说辞骗得服服贴贴。
「原来如此,怪不得蔺教御爱不释手呢。」程宗扬道:「蔺教御远道而来,
不知道我的小婢哪里得罪了教御?有劳蔺教御出手教训?」
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门颇些名声的泉捕头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原来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于斯。」
「行了,蔺老哥,」程宗扬一拂衣角,坐在蔺采泉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道:
「你这次来有什么见教,不妨明说。」
蔺采泉喟然叹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这棵千年巨树
风雨飘摇。念及昔日与小友会于塞外,有择珠之约。如今时过境迁,不知小友心
意如何?」
说来说去,蔺采泉还想招揽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云君自己都睡过了,很乐
意给他当徒弟吗?
程宗扬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荤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双修之法。」
「我想当掌教。」
「敝宗……」蔺采泉顿口不言。
程宗扬笑嘻嘻道:「你也想当掌教吧,蔺教御?」
蔺采泉慨然道:「中兴我太乙真宗,蔺某责无旁贷!」
老家伙有道行啊,我想当掌教这种臭不要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光芒
四射,堂皇得能拿到街上喊口号。
「这我可帮不了你。」程宗扬道:「不瞒你说,师帅给了我一只锦囊,但被
卓教御夺去了。」
蔺采泉皓眉一挑,目光直视程宗扬瞳孔。程宗扬本来是想给卓云君那贱人下
个绊子,这会儿被他目光盯住,顿时像被人扼住喉咙般,一阵窒息,只觉自己心
里的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蔺采泉收回目光,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态,「原来如此。小友是在
哪里见到卓教御的?」
程宗扬惊魂甫定,这老家伙肯定有什么辨别真伪的伎俩,才信了自己的话,
幸好自己说的不都是假话,没有泄出底细。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清江。」
蔺采泉收起骨笛,「小友如此坦诚,蔺某也有一语报之。江州之行,多加小
心。小友携有掌教遗命的事本教尽人皆知,其他人倒也罢了,只恐林师弟不会轻
易放过小友。」
「谁说我带着你们掌教的遗命?」
「当日掌教在塞外遇敌,临终前传讯龙池,亲口所言。」
程宗扬明白过来,文泽当时联络的不仅是星月湖,还有龙阙山的太乙真宗。
难怪自己刚从五原城出来,就被林之澜的门徒追上。程宗扬不禁埋怨,王哲这一
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自己扔到风头浪尖上,还不给自己提个醒。
「我那位林师弟近年来颇作了些事,据说与某个邪派往来甚密,位居长老之
职。」蔺采泉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友多留心了。」
程宗扬心头大震,他在暗示林之澜与黑魔海勾结?难道王哲兵败大漠,背后
也有林之澜的影子?不过龙阙山远在万里之外,真要泄漏左武军的行踪,恐怕你
的嫌疑才最大吧!
蔺采泉袍袖一挥,飞过高墙,身形犹如闲云野鹤,从容自若,哪里有半点受
过伤的模样。
程宗扬蹲下来,没好气地帮泉玉姬解开穴道,「这么容易就被人干翻,你也
太没用了吧!」
泉玉姬道:「奴婢听到动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法术好生厉害……」
「喂,看你衣服这么乱,没被老家伙占便宜吧?」
「他……在奴婢身上摸了几把……」
「干!这老家伙有便宜就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程宗扬忽然转过身,「谁!」
秋少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会儿抱着他的少阳剑,靠在门边席地而坐,
脸上湿湿的依稀是泪光。
「秋小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少君没有作声。
程宗扬道:「少来了,我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你要再哭,不如我给你一刀
得了。」
秋少君没头没脑地说道:「林师哥教过我剑法。」
「林之澜?」
「他不是那种人。」
林之澜是哪种人自己并不知道,但看他那些门徒,多半不是什么好鸟。往外
放高利贷不说,居然还养了一批打手收账,真是修道修出格调来了。
秋少君像小孩子一样揉了揉鼻子,「我不喜欢蔺师哥。」
「正好,我也不喜欢他。我可不可以说,咱们有共同语言呢?」
程宗扬拙劣的玩笑并没有让秋少君感到好受,他低声道:「可是我相信他的
话。」
「你是说林之澜真是黑魔海的人?」
「我不知道。」
秋少君抹了把脸,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这么急?」
「我和观里的人打架了。」
「……看来你打赢了。」
「观里少了一个人,他们找我要,就打起来了。」秋少君道:「我这会儿就
走。月姑娘那边,你替我向她说一声。」
「急什么啊,说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去放烟花玩。」
秋少君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程宗扬道:「敖润明天也要去江州,你们一道走好了。」
「我不去江州。」秋少君道:「我要先上龙池。」
程宗扬吃了一惊,「虫小子,你别犯傻啊。」
秋少君道:「我要回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死心。」
…………………………………………………………………………………
一个窈窕的身影踏进波斯商会的大门。泉玉姬亮出腰牌,「长安六扇门,我
要见你们的会长穆格。」
穆格双手交叉按在肩头,恭敬地躬下腰,「尊敬的捕头,不知我能为你做些
什么。」
「我们在广阳发现一具尸体,身份是波斯人……」
泉玉姬从波斯商会出来,轻易甩掉身后的眼线,半个时辰之后,回到城南的
住处。
「那小子真是太倔了,我怎么都劝不住他。」程宗扬叹了口气,「希望他不
会傻到和林之澜当面对质。」
「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笨笨的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他要像你一样笨,也不会这么年轻就练成先天五
太。」
程宗扬咧开嘴,挤着眼,吐出舌头,作出口水乱滴的呆傻样子,「我是地狱
来的大笨瓜魔王……要吃了你这个聪明的死丫头……」
小紫向后倒去,她一手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雪嫩的肌肤,精致的面孔浮现哀
怨的神情,带着一丝哭腔娇滴滴道:「无耻的淫魔……不要拿你的脏手碰人家…
…嘤嘤……」
程宗扬表情古怪地停下来,半晌才叫道:「不要这样好不好!大家只是玩玩
游戏,你搞这么逼真干嘛?干!被你说的我都硬了!」
小紫掩住衣襟,娇笑道:「大笨瓜,你的小奴婢来了,找她去啊。」
泉玉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
程宗扬爬起来,气鼓鼓道:「进来!」
「他们矢口否认那个叫巴摩的死者与波斯商会有关。不过我问了几个问题,
得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信息。」泉玉姬道:「在我提到死者的随身物品时,穆格听
得很仔细,但并不关心。直到我提到有证据表明,死者曾经委托佣兵团向商会送
来一封书信,穆格才流露出一丝隐藏很好的紧张。」
「你得到什么信息?」
「奴婢从商会得知,波斯被罗马占领之后,一部分贵族携带大笔钱财逃亡到
六朝,一直谋求复国,他们与波斯的支持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重要的一方就
是拜火教。」
程宗扬想起黛姬雪娜曾在罗马军团中出现过,皱眉道:「拜火教不是在和罗
马人合作吗?」
「在草原与左武军一战,罗马人丧失了六个军团,现在罗马人谴责这是波斯
人的阴谋,为此罗马军团已经界标了拜火教的大祭司,还捣毁了几个圣火坛。」
难怪黛姬雪娜会在万里之外的晴州出现,罗马与拜火教打起来,对自己有利
无害,自己只用坐山观虎斗就够了。程宗扬道:「通译找到了吗?」
泉玉姬拿出一页纸,上面用硃笔写着译文:「请原谅我用他们的文字书写,
我的孩子。士兵刚刚带来执政官的命令:以伟大的罗马终身独裁官,尤利乌斯凯
撒的名义,所有崇拜火神的祭司立即来到泰西封,接受罗马的册封。违命者将受
到严厉的惩罚--我将执政官的命令传达给你,尽管你还在遥远的东方。神告诉
我,打开它的钥匙是一个神秘的数值:三一四一。很遗憾,我没有时间再计算下
去。希望我的数字能给你帮助。亲爱的孩子,我想我到时候该回到神的怀抱了。
我的神是空中的太阳,地上的火焰,人胸中的光……」
程宗扬把纸递给小紫,小紫扫了一眼,然后揉成一团。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只
是那几个黑魔海的人体档案机有,死丫头也有。
能够把黛姬雪娜称为我的孩子,写信人只有拜火教的大祭司。联想到泉玉姬
提供的信息,这封书信很可能是大祭司在罗马士兵的监视下写成的,因此含义模
糊。程宗扬大为宽心,没有罗马和波斯的支持,拜火教只剩下一群自顾不暇的流
亡者,对自己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龙宸那边呢?你打听出来了吗?」
「没有。」泉玉姬道:「龙宸是晴州最神秘的刺客团。六扇门关于他们的资
料也不多。但博浪沙和武元衡两次刺杀事件,都有龙宸的影子。」
博浪沙?自己记得那是秦始皇遇刺的地方,「武元衡是谁?」
「唐国的宰相,几年前上朝时被人刺杀,迄今没有破案。」
「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了宰相,你们都破不了案?」
泉玉姬道:「六扇门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是因为命案现场太过干净,才怀疑
是龙宸刺客下的手。不过龙宸一击不中,很少第二次出手。」
如果月霜是被人拿钱买命,这样说当然没错。但虞氏姊妹分明是来寻仇的,
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罢休。程宗扬心里嘀咕道:看来还是早点离开晴州这个是非
之地,可是自己刚和小香瓜见面,就这么分手,实在是舍不得……
程宗扬捅了捅小紫,「喂,死丫头。」
小紫闭着眼道:「不要吵,人家要睡觉。」
程宗扬躺下来,和小紫面对面道:「我见到小香瓜了。」
小紫睁开眼睛。
「我带她一起走好不好?」
小紫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然后转过身,把背对着他。
程宗扬爬过去,朝她鼻尖吹着气,「喂,你别生气嘛。」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
「当然有了。你不知道你的焚情膏把她的小屁眼儿弄成什么样子……」
小紫展目笑道:「我差点忘了呢。程头儿,小香瓜的屁股好不好玩?」
「哼哼……」程宗扬不满地哼了两声,忽然露出一丝坏笑,咬着小紫的耳朵
小声道:「我一插进去,她就浑身都软了。那模样又天真又风骚,可爱死了。」
小紫眼珠转了转,「那我们给梦妹妹浑身都涂上焚情膏好不好?」
「谁?」
「你从黑魔海捡来的啊。她像做梦一样,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我给她起个名
字,叫阿梦。」
……好卡通的名字。程宗扬道:「你怎么想起她了?」
「让你一摸,她就发浪,好不好玩?」
「不好吧?她被姓巫的母河马弄到失忆,已经够可怜的了。」
小紫撇了撇菱角般红嫩的小嘴,「大笨瓜,不和你说了。」说着她踢开程宗
扬摸向她大腿的手掌,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你去哪儿?」
「我要出去散心。」
「我也去!」
小紫回首笑道:「我去兰汤馆,你也去么?」
程宗扬只好闭嘴,兰汤馆是晴州一间专为女子提供服务的浴馆,自己别说进
去,只怕往门口站站,都会引来无数白眼。
「泉奴,阿梦。」小紫唤上泉玉姬和梦娘,一道离开。
第八章
兰汤馆位于城东,粉墙灰瓦的院墙高及丈许,隔绝了外界好奇的目光。馆后
的排水渠兰香四溢,不住有花瓣随着混了脂粉的温水漂过,淌入河中。据说运气
好的,还曾在渠中捡到过女客遗失的珍珠。更有一些登徒子在渠畔徘徊,纵然见
不到那些美人儿,也想着能一亲香泽。不过来兰汤馆洗沐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贵,
往往带着大批仆从。一见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恶仆,登徒子们立时便作了鸟兽散。
泉玉姬付了银铢,取过一支小小的竹筹,便有馆里的侍女来接引客人。小紫
摆了摆手,「你去吧。」
泉玉姬离开后,小紫和梦娘随着侍女入内。
兰汤馆里面分成十余处院落,简单的是些精致的竹阁,每间供一人洗浴;还
有是幽静的雅舍,可以带贴身的丫鬟入内,最豪华的则是几处独院,里面不仅有
池沼精舍,还有假山花木,舍中各色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并且提供饮食和茶点服
务,因此颇有些名媛把兰汤馆当成会客之所,往往在此消磨一日的时光。
侍女一边帮小紫更衣,一边羡慕地看着她脂玉般吹弹可破的肌肤,由衷地说
道:「小姐生得真美,莫说晴州的女子,只怕天上的仙子也比不过呢。」
小紫笑吟吟道:「莫非晴州那些豪门小姐的身子,你都见过了?」
侍女道:「那可没有。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贴身丫鬟服侍的,奴婢只是侍奉
茶水罢了。不过单看面孔,都没有能及得上小姐的。」侍女乖巧地说道:「能侍
奉小姐,是奴婢的福份呢。」
梦娘两手平握在身前,娉娉袅袅立在一旁,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种优雅的气
质,香艳而奢华的风情,却是仪态万方。
小紫换了一袭轻如柔云的浴袍,然后躺在一张用整棵紫檀树根雕成的半月榻
上。侍妇女解开她的丝发,小心地浸在漂着花瓣的温泉水中,用象牙梳子轻柔地
梳理。第一遍清洗完,侍女仔细抹上香膏,然后帮小紫按摩头部,片刻后,再用
清水洗去香膏。
侍女用丝巾帮小紫揩干秀发,又从一只瓷瓶中倒出香露,在掌心揉开。
梦娘在旁道:「错了呢,要用地乌桃再洗一遍,才好抹玫瑰露。」
侍女一怔,连忙道:「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疏忽了。」
梦娘接过掺了香料的地乌桃,微微一嗅,然后摇了摇头,「不该用麝香。麝
香辛温气烈,沐发要用馨宁香才是。」
侍女惊讶地说道:「奴婢刚听瑶家的娘子说,馨宁香一两价值万贯,整个晴
州都没有多少。夫人从哪里知道的?」
梦娘神情恍惚了一下,再想不出自己为何说起馨宁香。
小紫笑道:「阿梦,你来帮我洗吧。」
「是。」梦娘接过侍女手中的丝巾,跪在小紫身后,一手挽起发丝。
侍女悄悄吐了吐舌头,兰汤馆来往的豪门贵妇络绎不绝,相比之下,这位夫
人无论容貌、举止、气质都是少见的国色,谁知竟是这位小姐的婢女。
…………………………………………………………………………………
「哇!这里好漂亮啊。」
「真的呢。小板凳,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邓晶苦着脸道:「我不想来……」
乐明珠捏捏她的鼻子,「你都快成臭臭的小板凳了。」
邓晶赌气道:「臭死我好了。」
穆嫣琪道:「小笨笨,我们要这一间!」
「好--」乐明珠刚说了一半,突然哑住。大笨瓜那个坏家伙射了好多东西
在自己屁股里面,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洗,一会儿脱了衣服,肯定会被小木头和小
板凳觉察到。
「那一间只够两人用的,」泉玉姬道:「或者我和邓姑娘一起吧。」
邓晶凶巴巴道:「我不要!」在云水时泉玉姬虽然与她们并肩作战,大家是
友非敌,但她抓住自己塞进渔网的事,邓晶可一点都不原谅她。
泉玉姬也不生气,微笑道:「那么邓姑娘和穆姑娘在这里洗,我和乐姑娘去
另一间。」
乐明珠连忙道:「好的!好的!泉姊姊,谢谢你啊。」
旁边的庭院中,小紫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对侍女道:「你出去吧,有我的
奴婢伺候就可以了。」
「哇,这里有仙鹤啊!」乐明珠一进庭院,就高兴地说道:「潘师姊肯定会
喜欢这里的。」
精舍内传来一声轻笑,乐明珠伸头看去,正看到小紫笑吟吟卧在榻上,旁边
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屈膝跪坐一旁,手里挽着她湿漉漉的发丝。
「小紫!是你!真的是你!」乐明珠跃过去拉住她的手,像快乐的小鸟一样
叽叽喳喳说道:「上次人家还没跟你说话,就被师姊拉走了,人家都后悔死啦。
你是不是还和大笨瓜在一起啊?咦,大笨瓜呢?」
小紫天真地说道:「在你后面啊。」
乐明珠转过身,「骗人,哪儿有啊?」
小紫从后面拥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促狭地小声笑道:「乐姊姊不是已经见
过他了么?」
乐明珠立刻红了脸,接着臀后一动,被小紫捏住臀肉。
「哎呀,不要摸……」
乐明珠反手挡住小紫的皓腕,小紫格格一笑,玉指抬起,点向她虎口的劳宫
穴。两女在南荒就玩闹惯了,乐明珠一招乳燕还巢握住小紫的手腕,劲力一送,
才发现小紫体内的真气不足以前一半,被自己一推,便即震开。
乐明珠连忙收手,「我不是故意的!小紫,有没有打痛你?」
小紫玉脸闪过一抹红晕,轻笑道:「乐姊姊,让人家看看嘛。」
乐明珠被她抱住腰肢,又不敢使力,只能推搡着不让她拉自己的衣带。笑闹
间,忽然一双手伸来,抓住自己的手腕。乐明珠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才发现按着
自己手腕的是泉玉姬,她着急地嚷道:「坏丫头,不要闹了……啊呀……」
一只柔嫩的小手伸到自己臀间,隔着衣物在臀沟内揉了一把。乐明珠娇躯一
颤,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乐明珠双手被泉玉姬握住,按在那张紫檀月牙榻上,臀部向后翘起。小紫娇
笑着扯住自己的衣带,双手一分,朝两边扯开,接着手指勾住裢腰,顺势一褪,
将亵裤扯到臀下。
乐明珠浑身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觉臀后一凉,臀肉被小紫分开,
那只柔嫩的屁眼儿暴露在空气中。
「乐姊姊,你的屁股里面有白白的东西哦。」
乐明珠虚弱地说道:「坏丫头……不要再看了……」
「没关系的,人家也是女孩子啦。」说着小紫朝乐明珠臀间吹了口气。
乐明珠浑身一阵战栗,她屁股又圆又嫩,臀肉白腻如脂,这会儿臀沟被一双
小手扒得敞露着,中间那只娇艳的肛洞圆圆张开,红嫩的肛肉上还残留着精液浊
白的痕迹。
小紫笑道:「是不是那个大坏蛋用他的大肉棒搞乐姊姊的屁股,还在里面射
了这么多东西?」
乐明珠小嘴扁了起来,「坏丫头,你和大笨瓜一样,都坏死了……」
「姊姊不要生气啦,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有什么关系?不信你瞧。」
小紫朝泉玉姬使了个眼色。泉玉姬松开乐明珠的手腕,挺腰解开衣带,将长
裤褪到膝下,然后转过身,赤裸着白生生的下体将雪白的圆臀翘到乐明珠面前,
接着扒开臀肉,绽露出柔嫩的屁眼儿。
乐明珠还是第一次这样目睹别人的隐私部位,她低叫一声,心头怦怦直跳,
本能地移开视线。
小紫在乐明珠耳边笑道:「她的屁眼儿也是被大笨瓜开过的呢。泉奴,是不
是啊?」
泉玉姬道:「奴婢下面都被老爷用过,后面更是被老爷用大肉棒插过好多次
呢。」
小紫拥着乐明珠的身子笑道:「姊姊你看她的屁股好不好玩?」
乐明珠被小紫引得抬起眼睛,只见泉玉姬嫣然一笑,抬起手,将手指放到唇
间舔湿,然后掰开臀肉,用湿淋淋的指尖揉住菊肛,当着她的面玩弄起来自己的
屁眼儿。
泉玉姬雪白的屁股俏生生翘在半空,她每天都修饰身体,那只小巧的屁眼儿
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物,这会儿沾了香唾,愈发鲜嫩动人。她白嫩的手指在肛
中时揉时捅,还不时用指尖勾住屁眼儿扯动,展现出肛洞迷人的弹性。
「泉奴,老爷平时是怎么干你的?」
「老爷最喜欢从后面干奴婢。」
泉玉姬模仿着与主人肛交的动作,将右手放在臀后,中指笔直竖起,指尖对
着屁眼儿,然后抬起雪臀,用屁眼儿来回套弄着玉指,一边发出淫浪的媚声。
旁边的梦娘玉颊微微发红,美目水汪汪仿佛能滴出水来。乐明珠更是面红过
耳,却忍不住好奇心,美目瞪得圆圆的看着这一幕。
小紫轻柔地剥开她白美的臀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乐明珠雪滑的臀肉丰
腻柔嫩,臀沟间红嫩的菊肛仿佛渗出蜜汁,泛起妖艳的光泽。她抬起手指,按住
乐明珠的肛洞,轻轻一捅。
「啊呀!」乐明珠低叫着,雪臀一阵颤动,「不要!」
小紫纤美的玉指滑入嫩肛,在里面搅弄起来。乐明珠吃力地叫道:「小紫…
…不要……啊呀……不要弄人家的屁眼儿……」
「乐姊姊,你屁眼儿好软哦。」小紫笑嘻嘻翘起手指,在她柔软的嫩肛中来
回挑弄。
乐明珠白滑的雪臀在紫檀榻上一颤一颤,随着小紫手指的动作不停晃动。小
紫又伸进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一并塞到她柔嫩的屁眼儿中,一边转动,一边勾住
她的肛肉揉捏挑逗。
乐明珠只觉自己屁股被人分开,手指仿佛两条灵巧的小蛇在自己敏感的屁眼
儿里钻进钻出,带来一波又一波快感。每一次触摸,那种令人战栗的快感都仿佛
传递到身体最深处。
忽然小紫两指一分,将乐明珠柔软的屁眼儿撑开,只见那只白嫩的粉臀间绽
开一个红艳的肉穴,两根白玉般的纤指撑在肛洞边缘,将嫩肛拉成狭长的形状。
透过肛洞,能看到里面红腻的肉壁,几缕白色的黏液沾在鲜红的肛肉上,在玉指
下不停蠕动。
小紫的挑弄还不到半刻时间,乐明珠已经体软如绵,意乱神迷,眼前那只白
花花的雪臀淫浪地耸动着,作出种种肛交的动作,臀后敏感的肛洞被人摆布,快
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小紫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乐明珠娇美的面孔越发羞红,忽然她身子一颤,
像小猫一样可爱地低叫着,一股蜜汁从腿间喷射而出。
就在乐明珠失神的刹那,小紫扬手在她颈侧一切,小丫头嘤咛一声,在高潮
间昏迷过去。
小紫拥住乐明珠香软的玉体,一手掠开她的发丝,露出白嫩的粉颈,然后露
出甜美的笑容。
她用舌尖舔了舔乐明珠的玉颈,接着俯下头,樱唇一张,咬住她的颈子,齿
尖刺穿了她颈部的血脉。鲜血瞬间涌出,小紫花瓣般的美唇贴在乐明珠粉颈上,
将她的鲜血吞入体内。
「死丫头!你疯了!」
随着一声怒喝,程宗扬跃过来,一把扯开小紫,一缕鲜血随即从乐明珠白玉
般的颈中淌下。
程宗扬对小紫喝道:「你杀人啊!」
小紫说要去兰汤馆,自己就觉得不对劲。幸好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刚学会操
纵泉贱人的魂丹,通过泉玉姬,自己看到死丫头把小香瓜引到兰汤馆,然后又挑
逗小香瓜,但自己完全没有想到死丫头这么狠,居然会吸小香瓜的血。
小紫笑吟吟舔净唇瓣上的血迹,然后朝他吐了吐舌头。
程宗扬黑着脸按了按乐明珠的脉搏,然后用丝巾掩住她颈中的伤口,转身对
小紫叫道:「死丫头,你敢伤害她!我跟你没完!」
小紫笑容一僵,然后挑起弯眉,眼中流露出自己很久没见过的寒光。
程宗扬大叫不妙,自己口气这么重,万一引得死丫头发飙,那可麻烦了。程
宗扬连忙抱住小紫,呵哄道:「死丫头,你别生气啊。你瞧,我这会儿心还吓得
怦怦乱跳呢。」
小紫扭过脸,不去理他。
程宗扬把手臂放到小紫唇边,涎着脸道:「你要生气,就咬我一口好了。吸
别人的血多不好,吸我的啊,反正我皮厚肉糙,血量还多,越喝越上瘾。」
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脚,「大笨瓜!」
程宗扬惨叫一声,「我的脚……全都骨折了……只要你不生气,我让你再踩
一脚好不好?」
「那好,」小紫指着乐明珠道:「你去干她。」
「干!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的!」
「你要不干,那我来干好了。」
「住手!」程宗扬气哼哼道:「你要想看,过来伺候我!」
「好啊。」小紫挽起乐明珠,「乐姊姊,醒醒哦。」
乐明珠从昏迷中醒来,只见自己身无寸缕地躺在榻上,双腿被人抬起,臀部
悬空,光溜溜翘着,面前一个男人正笑咪咪看着自己。她颈中的伤口很细,此时
已经止住血,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小紫挽着程宗扬的阳具,娇声道:「程头儿,你的阳具好壮哦。」说着她一
只眼睛朝乐明珠眨了眨,笑吟吟道:「乐姊姊,程头儿要干你的小屁眼儿了。」
「老公……你怎么在这里……不要……喔……」
乐明珠昂起头,小嘴张得圆圆的,露出吃痛的表情。随着阳具的进入,屁股
像被一根热热的大肉肠塞满一样,挤得膨胀起来。
「老公……不要摸人家的奶子……」
「又不是没摸过。」
「好羞人……小紫,你不要看啦……」
小紫笑道:「乐姊姊,你这会儿的样子最漂亮了。」
乐明珠拧起眉头,泫然欲滴地说道:「你们好讨厌……这种事都要看……」
「为什么不能看啊?」小紫笑道:「乐姊姊,我们让程头儿搞泉奴给大家看
好不好?」
程宗扬哼了一声,小紫央求道:「好不好啊?」
程宗扬这才有点面子地拔出阳具。泉玉姬配合地伏在榻上,翘起雪臀,双手
分开臀肉,露出鲜嫩的菊肛,然后在众女的围观下,被他用力干进后庭。她不仅
没有半点羞涩,反而眉开眼笑地翘起屁股,一边让主人用力插弄,一边媚声道:
「老爷,你的肉棒好大,奴婢的屁眼儿都要裂开了……哦泥……好硬……」
泉玉姬媚叫着淫浪地摆动屁股,程宗扬也不客气,挺起肉棒在她雪臀间狂抽
猛送,将她红嫩的屁眼儿干得翻进翻出。
眼前的活春宫香艳火辣,粗大的阳具,娇嫩的肛洞,雪白的圆臀,红腻的肛
肉,交织成一副淫艳的画面。乐明珠面红耳赤,感觉比自己被干还要羞涩万分,
可是无论小紫,还是旁边那个美妇,无论是大笨瓜,还是正被他侵入的泉玉姬,
都似乎对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倒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害羞
不对。
兰汤馆后的树林中,一群恶仆叫嚷着追来,前面一个外馆的护卫叫道:「就
是他!刚才趴墙头的就是那家伙!别让他跑了!」
秦桧用扯下的青衣一角蒙着面,「桀桀!」发出一阵怪笑:然后转身撒腿就
跑。与追兵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引着他们大绕圈子。
秦桧一边跑,一边心里嘀咕:公子进去办事,这会儿也该出来了啊?都一个
时辰了,难道遇到什么劲敌,被缠住鏖战,无法脱身?
…………………………………………………………………………………
小船在海面随风摇荡,夜色下的晴州内海一片静谧,程宗扬躺在甲板上,头
顶是灿烂的星空。小紫闭着眼,伏在他摊开的手臂上,呼吸轻柔如兰。
在众人的引逗下,小香瓜终于乖乖撅着屁股,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尽情干了
一回。作为补偿,自己当着她的面轮流用了泉玉姬小嘴和菊肛,最后在她美穴中
劲射出来,好好给小香瓜上了一堂生理课。
小香瓜第一次看到这样花样百出的交合,小脸都红透了,尤其是泉玉姬被干
完后,一边张开腿,在池边洗濯流精的嫩穴,一边抚弄性器自慰的淫态,让充满
好奇心的小香瓜都羞得不好意思再看。
雨收云散,自己搂着小香瓜,告诉她自己要离开晴州时,小香瓜几乎哭了鼻
子。程宗扬也满心不舍,最后约好江州事了,立即赶来晴州与她见面,小香瓜才
好受了些。
最让自己担心的,还是小紫。这死丫头从小就被抛弃,被背叛,养成绝不依
赖他人的性格,在她狡黠的外表下,有着一个极端敏感,同时多少有些扭曲的心
灵。除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可能只是因为她害怕再次被
伤害。
程宗扬道:「你和月霜之间怎么样了?她知道你是她妹妹了吗?」
「我才不管呢。」小紫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家想了个主意,到时候她
乖乖来找我,让我给她的后庭花开苞,你可不许吃醋哦。」
「月霜会找你给她后庭花开苞?你别逗了吧!」
小紫嘻嘻一笑,让自己心里有点发毛,这丫头不会玩真的吧?
「她是你姊啊,你还这么做?」
「谁让她爹爹对不起我呢?」
程宗扬用手指绕着小紫的发丝,「你为什么吸小香瓜的血?」
「大笨瓜。」
程宗扬揉了揉小紫的鼻尖,认真道:「告诉我,你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好?」
小紫没有说话,只把一只温凉的小手伸到程宗扬掌中,与他十指交叉。
程宗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经络。真气从手少阳经上行,在接近
肩井时,忽然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那股吸力像火一样炽热,真气一触便传来刺
痛的感觉。它旋转着,就仿佛一个恶毒的漩涡在小紫体内转动,缓慢却毫不停歇
地消耗着她的气血。
程宗扬惊叫道:「这是什么?」
小紫轻笑道:「卓美人儿好坏的心肠。这个焚血诀,不知道她用了多久才炼
出来。」
程宗扬想起卓云君在小紫肩头拍的一掌,「它一直在里面?」
小紫皱了皱鼻子。
程宗扬小心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为什么不解掉?」
「这是太乙真宗的法术,人家解不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你会解吗?」
程宗扬眼睛一亮,「秋小子!他是太乙真宗的!」
「大笨瓜,这种法诀,只有施术的才能解开。」
难怪小紫这么久都没有出手,原来在她体内蛰伏着一个不停吞食她鲜血的恶
魔。
「所以你要饮血?」程宗扬道:「有泉贱人啊!我这就把她叫过来,让你把
她的血全喝光!」
小紫道:「人家还是处女。只有处子的血才有用哦。」
程宗扬哑了下来,身边的女人不少,处女却是绝对的珍稀品种,连月霜都不
是处女了。早知如此,给泉玉姬破体之前,该先问问死丫头的。
「卓婊子,你个死贱人!」程宗扬咬紧牙关,一腔怒火都朝卓云君撒去,恨
不得把那贱人碎尸万段。
「安啦。我又不会死。她真气被我制住,这个焚血诀很弱的。」说着她狡黠
地一笑,「人家从虞家姊妹手里抢来黄泉玉,就是要给卓美人儿一个惊喜。」
看到她的笑容,程宗扬略微放了些心,「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虞家那对傻瓜姊妹只会用黄泉玉驭鬼,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用。」小紫笑
道:「人家要养一对血蚕,给卓美人儿玩。」
「吸她的血吗?」
小紫笑盈盈道:「不告诉你。」说着小紫抬起手掌,比拟着天际的弯月,有
些失望地说:「月亮好小哦。」
程宗扬握住她凉凉的手掌,心头翻翻滚滚尽是没有保护好她的愧疚和对卓云
君的愤怒,半晌他才笑道:「我们来放烟花!」
五彩的竹筒插在船边,程宗扬晃亮火褶,点着引线。片刻后「轰」的一声,
一团火光从筒口喷出,流星般飞上天际,在十几丈的高空猛然爆开,绽放出一片
灿烂的烟花。
同样的光芒在小紫星眸中闪亮,她翘起鲜红的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漂亮……」
烟花一支一支升起,红、白、黄、蓝、橙……的光芒映亮了夜空,天际的弦
月也为之失色。丝绸般光滑的海面上,映出烟花五彩闪亮的光影。那光芒绚烂而
短暂,犹如梦幻。
一点白光出现在黑色的海上,接着又是一点。越来越多的光点被烟花吸引,
渐渐汇聚过来。
程宗扬收起火褶,俯在船边看了会儿,然后叫道:「是鱼!会发光的鱼!」
光点越来越近,能看到它们是一群蝙蝠般体型扁圆的鳐鱼,在它头顶左右两
侧,各生着一只触角,白色的光芒就来自触角顶端,就像挑着两只小小的灯笼。
小紫惊喜地说道:「是夜光鳐!」
「这么多?」程宗扬看得咂舌,周围的莹光越来越繁密,它们围绕着小船游
动,宛若流淌的星河,与夜空上的群星交相辉映。
「我们到海里去看!」小紫拉住程宗扬的手,并肩潜入海中。
柔和的光芒像起舞一样翩然浮动着,照亮了小紫美丽的身影。海水在莹光下
变得透明,她悬在空若无物的水中,脚下、头顶、身周尽是望不到尽头的星光。
无数夜光鳐在身边游动,仿佛置身于灿烂的星空之间,到处是触手可及的星光。
两人手拉手在海中游曳,夜光鳐在他们身边追逐流动,时聚时散。程宗扬忍
了四分之一柱香时间,然后张开嘴,一串气泡从他嘴巴里冒出,大声道:「我忍
不住了!救命啊!」
「大笨瓜!」小紫说着扬起精致的玉脸。
程宗扬拥住她的娇躯,吻住她的唇瓣,一边呼吸着她香甜的气息,一边坏笑
着,趁机把舌头送到她口中。小紫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一下,然后闭上眼,吐出香
舌。
唇舌相接,那种美妙的感觉传遍全身,让程宗扬浑然忘却人在何处,身为何
物。
远处,剑玉姬静静看着这一幕,姣丽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一个足以令天际星
月为之失色的明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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